学校里面有什么(120)
“我就是……”郭雯雯低下头,小声说:“明天大概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之前我说不用跟我家人讲,我有点后悔了。”
沈钦问她:“需要我做点什么?”
“我想请你给我妈妈发一份邀请函,我想让她看我跳舞。”
“我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但是……”
郭雯雯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要让她看到我,不用的!不那样麻烦……”她接着又试探地看向沈钦,就好像这是给别人添了天大的麻烦那样愧疚地小声嘀咕:“如果不行的话,也不用……”
“不麻烦,你说吧。”沈钦微笑说,顺便抬手托了肩膀上林嘉木下滑的脑袋一下。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问她道:“邀请函以谁的名义呢?如果以你的名义,恐怕你妈妈……”
郭雯雯抬起头,答他:“我想起一些事情,邀请函署名就署话剧社,但是可以在邀请函上画一只小兔子,我喜欢小兔子,小时候养的兔子死了,妈妈就把兔子绣在我的衣服上书包上,你看!”
她翻开自己的衣领,急迫地向沈钦证明这样做的可行性,又道:“她可能不会来,但也可能会来,都没关系!”
“如果她来了,你要和她见面道别吗?”
郭雯雯像是一早就想好了,坚定地摇头:“我能看见她,她看不到我就算了,这可能对妈妈有点不公平,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这样的……”她话音一顿,想了想又说:“我的编舞里面有我和她才知道的东西,道别的话都在舞蹈里面了。
“小时候爸爸不让我学跳舞,是妈妈坚持一定要让我学,我才一直跳到了高中——我都想好了,到时候你们就说这是以前艺术团跳的舞,邀请函也是以前做的,但是没来得及演出,这样行不行?
“妈妈的生活很简单,这样应该可以骗过她,可以吗?”
沈钦想了想,还没来得及答话,耳边就传来一句黏糊糊的梦话:“可以,他无所不能。”
“……”他偏过头看一眼,说:“别装睡了——你真的还没回来?真的不是你吗?”
林嘉木果真揉着眼睛坐直身子,白他一眼:“你还认识几个我?”
沈钦心想要这么算的话我起码认识两个,最喜欢的那个也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他撇撇嘴转回去面对郭雯雯,郑重地答应了她,然后起身走了两步。两步之后又回头对林嘉木说:“你就在这儿等我。”
林嘉木没答话,但也真的一直坐在椅子上哪儿也没去。郭雯雯尝试和他讲话,寒暄客套好几句他都没反应,郭雯雯又以为是没有沈钦作媒介就不行。
林嘉木却在她放弃沟通的时候说话了:“我不知道。”
郭雯雯反应了两秒,想的是他不知道什么,然后恍然大悟:“你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沈钦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林嘉木皱眉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我、我不干什么,我就是问一下,我觉得他挺好的……”郭雯雯的话又变成小声嘟囔,最后自己也听不清了。
林嘉木嘴角一抬:“你喜欢沈钦?”
“你乱说!”郭雯雯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看不出面红耳赤,声音倒是急得都分岔了:“我是感谢他!你们现在的人怎么什么都能往那方面想!我把他当成好朋友!”
“你别紧张,”林嘉木又笑:“现在那么混乱,谁真正顾得上这些?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郭雯雯想想又问:“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郭雯雯没有等来林嘉木的回答,倒是先等到了回来的沈钦。他小跑着过来,朝着林嘉木的方向笑,走近了便自信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明天就演出了,你找的谁?”林嘉木问。
沈钦往椅子上一坐,仰头顺着聚光灯的方向望向舞台正中间,微笑道:“我跟方校长说了原委,她现在回办公室写邀请函,按照约定会在邀请函上画一只兔子,然后亲自送到阿姨手上。”
郭雯雯立刻感激道:“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很晚了,彩排结束两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一开始谁都没说话。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沈钦手腕扭了一下,他边揉边低头看路,觉得两个人这氛围太奇怪的同时脑海里其实很乱,自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沉默了一路,快走到寝室门口,林嘉木突然停了下来。
那天之后他很少主动和沈钦谈论什么,这一次沈钦总觉得他要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停下来开口之前,沈钦甚至大气不敢出。
“那天听你说了之后,我在想一个问题。”林嘉木说。
沈钦:“什么问题?”你还能思考问题?你这不是……
“我听你说这几个人失魂之后症状各不相同,在你看来失魂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失魂不意味着失智,我当然能思考问题——”
沈钦更困惑:他居然能猜到我想说什么?
“失魂更不意味着失忆,但失忆可能是失魂的一种,”林嘉木略作停顿,想想又说:“我们都没有失忆,甚至除了你所谓那一段我答应你的表白和你在一起的记忆之外,其他的我都记得。”
沈钦急于辩解:“什么叫我所谓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就该给你录个像!”
“这些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
“许景晗体育课一直请假,鄢采这么久都没有和他说过话,林檬和刘诗梦安静得老师都快请家长了,张幼安好胜心那么强今天这场面她也沉默不语,”林嘉木转过身面对沈钦,对他说:“蒋秋婷变开朗了,你觉得她是自愿的吗?”
沈钦听得发愣,顺着林嘉木的思路仔细一想,竟觉得有些怵然。
“他们失的魂,恰巧就是于他们而言最宝贵的东西。”林嘉木最后说。
经他提醒,沈钦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因而大胆提问:“你最宝贵的东西是……我?”
林嘉木:“……”
“嗯?”
“沈钦。”
“嗯。”
“我在跟你说正事。”
沈钦大大方方点头:“我知道你在说正事——所以你最宝贵的是和我亲密相处的那段时间?”
“……滚。”
*
次日,话剧社的舞台剧《清明》正式开演。开演前三十分钟,沈钦亲自去观众席落实了几个空位。徐书月问他给谁占座,他把头发上的面粉拍了拍,说:
“给朋友占的,清明节礼物。”
徐书月看着年前这个脸上裹了两层面粉妈都不认识下锅就可以炸了的白无常,一言难尽地说:“……你这样真的不会挨打吗?”
白无常沈钦想了一下,微微一笑:“他们应该会很感动吧?”完了还冲徐书月挑了挑眉。
“……”
徐书月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凳子上,搓着手臂走了,郭雯雯从她刚刚站的位置显出透明的身体,笑说:“他们几个在来的路上了,确实很感动!”
沈钦四下看一眼发现没什么人在意这里,低声跟她说:“方校长在校门口等,阿姨要是来了,方校长马上带她过来,你别着急。”
郭雯雯的笑意倏而消失,但马上又笑起来:“没关系,我其实希望她来又希望她不来,我知道我马上就要走啦,我还挺怕见了她之后舍不得的……”
“不见面的话,真的不会有遗憾吗?”
就像方校长不见方雅,林梦槐不见林嘉木,而沈冬又不见林梦槐一样。沈钦想,你们真的不会有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