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136)
那么,既然可以从内外同时对人类发起进攻的母巢,又为什么要等待人类被寄生种慢性屠杀?
可以刀割和枪击一起上,直接毁灭敌人,为什么要让敌人死得更慢一点?因为前者的死法更痛苦,更残忍,更像凌迟吗?异种可没有折磨毁灭对象的习惯,它们是天生冷血猎食者,快速高效的收割,才是它们的天性。
如果说,自由军还只是意识到自己对异种的进攻做了错误的估计。那么,联盟其他星系其他地方的公民,则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信任错了对象——
“联盟政府”根本不是人类文明的政府!
他们早被异种侵蚀了!
巨大的惊骇和恐慌在人类文明内部炸开,已经没有人再有时间有精力去思考,明明已经阵亡的银翼家主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了。似乎诚心要为这份恐慌再增加一些色彩,光屏上的画面切换成了。
那是一支正在行进的星舰。
从星舰经过的几颗标志性星球来看,星舰经过的星系,正是受到异种进攻的第四星系。
而其前进路线,则是穿过第四星系左翼,前往通向异种母巢的跳跃点。
舰队一路经过不同星球,不断发射出定向的太空导弹,将星球大气层外的残余机动监测卫星击碎。而等到舰队从正在进攻星球的异种虫潮中穿过,以暴虐和屠杀铸成的虫潮则对这一支人类舰队没有任何反应。
舰队舰身没有任何标志。
但人们已经认出来了。
——那是生命学派和联盟政府,在第三阶段战争爆发后,以支援战争前线为名,征调走的跨星系太空舰。不少战后民众自己组成的基地,还为这支“艰难”的太空援军,提供了弹药和工业支持呢。
太空舰协助异种作战的画面出现在诸多星系,无数人已经崩溃地哭喊起来。
画面切回到容貌俊秀的银翼家主身上。
“新元1073-1075,律若就任军事裁决部部长,任职两年,实权两年,防线向前推进两个星系。防线以内,未有星球遭异种进攻而灭亡。新元1075,12月31日,联盟军部撤除裁决部实质指挥权。新元1076,3月,律若于联盟作战指挥会议对第二次勘探活动提出反对意见。新元1076,5月,联盟政府宣布他为叛徒。”
“于是,你们称他为——怪物,异种。”
银翼家主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冰冷的讥讽。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忏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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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种切断了面向全星系的即时通讯画面。
“他”靠在病床床头,细密的眼帘低垂着,属于年轻男性的手垂在律若身边,淡青的血管在冷白的手背格外清晰。
律若还在睡,怕吵到他,异种给他戴了个隔音的耳罩。浅蓝的耳罩边沿毛茸茸的,陷在律若的银发里,看起来更像以前老被样本逗弄还一无所觉的笨蛋学弟。异种看了他一会,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打开终端,调出了一些东西。
一些……它几乎不敢去看的东西。
滚动的实验室画面出现在大街小巷的投影屏幕上,愤怒的人群披着荧光色的雨衣,朝被堵在街道中间的车辆涌去。
人群的荧光雨衣投影出那张熟悉的,精致完美的脸。
血淋淋的,令人心悸的“X”割破了那张不知疼痛,不会辩驳的脸。
“滚出联盟!”“疯子!魔鬼!怪胎!”“我就知道这种科学疯子会干出这种事!”……“去死吧!!!”“烧了他!”“烧了他!”“把联盟变成异种的巢穴!”“人类的叛徒!叛徒!”异种调低了音量,但谩骂、子弹,连同那些臭烘烘的垃圾一起,依旧如暴雨般,倾没在载着律若的车辆上。
异种修长的手指停在光屏上,轻微颤抖着。
几次几乎要将画面暂停住。
——好像这样子,那些污言秽语,那些谩骂侮辱,就可以不落到那个人身上。
不懂什么是欺负,不懂什么是排斥,不懂别人把他当一台光脑,一台机械,一个工具使用。样本觉得他是要好好护着的小机器人。可别人就真的把他当成一台血肉机器,一个输入问题获取答案的面板了。
除了样本,再没有人觉得他也会疼。
第92章 悔恨
录像一段一段播过。
深黑军装的律若, 匆匆走过银白走廊;实验室白大褂的律若,低头站在精密仪器前;提着银白密码箱的律若,穿过漫天炮火……全数据控制系统光脑中心被炸毁了, 号称“无孔不入”的天幕监控系统缺失了很多。
异种只能循着残缺的记录, 断断续续追查律若这三年的经历。
从加入裁决部,私底下追查星舰LR001的牺牲事件,到被认为“不再需要”, 随随便便调离,扔进封闭式的异种研究中心。
忽然, 异种的手指一颤。
一小节录像出现在光屏上。
是联盟军事瞭望塔的远望器监控录像。
漆黑的战机从铅灰云层中穿过,迎着瞭望塔监测角向上飞,探照灯从战机正面扫过,照亮了机舱内部的情景:雪白刺目的光线, 机舱分成明暗两半, 暗红肮脏的肉块黏附在舱顶、舱壁和甲板上。屠宰场般的环境里, 银发研究员的手肘无力地落在舱板的一小泊污血里。白光照亮了他痛苦的侧脸,他被暗银的丑陋怪物压在身下。怪物被军用运输箱遮挡住的下半部分身躯不断起伏着,在舱壁投出狰狞的影子。
探照灯一闪而过。
怪物察觉到窥视,猛地将单薄的研究员拖进运输箱后。
乍亮的视角里,律若的脸向后仰起。
惨白得不似活人。
光屏黯淡下去,[下一个]迟迟没有被点下。等待操作的时间过去后,光屏又亮了起来, 战机、机舱、被侵犯的研究员重新出现。
录像很短。
异种一动不动。
光屏上,不断重复播放的暴行烙刻在它的瞳孔。
记忆被唤醒。那一次的……从头到尾。
冷血的高等猎食者很难去思考自己的行为。
异种的思维里, 没有人类道德的席位, 一切行动的出发点都是贪婪、暴虐的天性。它完全不去考虑自己的行动带来的影响。哪怕这些天罕见的悔恨, 也不过是对那天在庄园里, 青年在它怀里渐渐弱下去的呼吸的恐惧……该更小心一点,该发现他的痛苦。贪婪和残暴是它的天性,异种并不觉得采取的强迫做法有什么不对。
被它恶意占有,强狎,青年的颤抖和痛苦。
画面如电影掠过。
异种手指冰冷,它记起来了。律若在它怀里肩胛骨疼痛的颤抖;被它压在尸体和血泊里,被血污打湿的银发;被它咬住脖颈,将暴虐的恶念尽数宣泄进身体时,律若惨白的脸和湿透的睫毛。
还有最后,律若蜷缩在散落一地的碎尸残肉里,死死抓住咽喉的手。
……在它宣泄的时候,律若在它身下,无声哭了。
抓住碎金属,剧烈干呕的青年,遍布痕迹的苍白身体,在眼前不断浮现。
视频播放到尽头,异种咽喉刺冷凝涩。
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如潮水袭来。
时至今日,异种终于意识到,那天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那些愚昧无知的联盟公民的谩骂、子弹、脏物只是隔着玻璃,落到了载着律若的车辆上。而它强迫的暴虐却是真真切切落到了律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