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温柔乡[西幻]+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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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大战过后整整一个月,塔塔里镇才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塔奇先生得知莱欧惨死的消息之后,面色悔败,几乎一夜白头,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在众人都放不下心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了。他关掉了家族经营了上百年的铁匠铺,背着打造好的武器和这些年赚来的积蓄,整装出发。
“你要去哪?”有人问。
“不知道……”塔奇先生回答,“也许去我亡妻的家乡拜访,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冒险。”
于是他挥挥手,融入了漂泊无依的冒险者行列。
都说塔塔里镇的居民特别恋家,但当他们的“家”已经彻底不存在时,便将四海为家。
而侥幸活下来的海伦最开始的时候始终闷闷不乐,终日噩梦缠身,每天夜里哭喊着醒来,一闭上眼就是那日塔塔里神殿的景象。
原本熟练使唤海伦、毫不心疼的佩吉夫人早就失去了那一点坚强,海伦的存活是她唯一感到高兴的事,女神保佑、光辉保佑,每当她抱着从睡梦中呼喊惊醒的女儿时,总是泪流满面。
幸好这件事在半个月后有了转机,海伦收到了初级牧师测验通过的信件,这意味着她有了担任初级牧师的资格。
收到邮信时,海伦颤抖着双手反复阅读寄来的信件,生怕哪里出了错,噙着泪花不知所措;佩吉夫人更是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那张通报的信纸早已被瞬间揉皱。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们才敢真正相信这件事真实发生了。
海伦兴奋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路飞奔到楼上苏珊奶奶的房间,对着痴傻不语的苏珊倾诉衷肠。
“奶奶,你看到了吗?我办到了!我真的办到了!从今天起我也正式成为了生命女神的忠实信徒,但我还想成为更高级别的牧师,拯救更多的生命,不再那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亡!”海伦泪眼婆娑地发誓,“所以,苏珊奶奶,也请您一直看着我好吗?”
她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海伦离去之后,苏珊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奶奶会永远保佑我的小海伦。”
不久之后,苏珊欣然辞世。
她在离开之前,曾借用威尔特与她约定好的生命之力清醒过半天,交代完所有要交代的事情,与海伦、佩吉以及熟悉的故人一一打过招呼,带着安详与幸福进入永远的沉眠之中。
葬礼上,海伦和佩吉虽然内心悲痛,泪流不止,但苏珊的离去其实是许久之前早有预料的事情,不是那么突如其来,她们也能很好地把控住自己,所以并不显得那么崩溃。
然而在葬礼的最后,一直神色恙恙坐着的伊维多却突然出声:“我能感受到,苏珊的气息在护佑着你们。”他的话语虚弱却有力,蔚蓝澄澈的眼睛与看向他的每一个人对视,又逐渐望向天空,“是在那里。”
“天、天上吗?”海伦不确定地问。
“不是哦,”伊维多笑着摇摇头:“是在更遥远的一个位面。”
作者有话要说:
2/3 这周太忙了晚上没空写,调整一下光速步入最后一个副本,康忙!
第31章 第 31 章
从苏珊的葬礼回来后已经很晚了,西迪抵制不住困意,先蜷缩起身体睡着了,威尔特把他抱回房间,给他仔细盖好了被子,才重新出来找伊维多。
没想到的是,伊维多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个月来,他的面色一直相当疲倦,精神萎靡不振,整日都处在昏沉的休眠之中,随时随地都可能昏倒。这让威尔特担忧不已,除了参加必须出面的事宜,他总是在家陪伴着伊维多。
但这次苏珊的葬礼他不可能不去,伊维多也选择和他一同前往。一天下来,伊维多虽有倦容,整体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他还以为他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了健康,但现在看来,伊维多一直是在强撑。
威尔特深深皱着眉,把伊维多打横抱起来,想送他回房间睡,然而刚走了两步,伊维多就颤了颤睫毛,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
“不要勉强,伊维多。”威尔特轻抚着他的额角,眼底闪烁着隐忧,“我应该去再找一次卡琳娜,请她施展治愈术。”
“他们还没有离开吗?”
“嗯。”
诺娜公爵及近卫骑士团的一半兵力,还有跟来的精灵公主,自那日之后一直没有离开。他们驻扎在离塔塔里镇最近的大城市里,以便随时调查和支援。而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威尔特再没有底气强硬地要求他们离去。
得到答复以后,伊维多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曾经我给予她们先祖的神力只不过是微末部分,即使卡琳娜得到了大部分传承,如今对我的作用,也只有那么多了。”
“……”威尔特沉默许久,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发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神力的流失从每位神使到这个位面开始就会发生,不同的只是快慢问题。”
“为了保持每个空间的平衡,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出现时,位面会自我修正多余的力量。其表现形式就是在神降时滤删我的神力,继而在漫长岁月中消抹我剩下的神力……不然这个位面就会像加伦那个没有自我修正能力的梦境空间一样,被远超他承受能力的力量撑裂。这一点在我神降之前,丰收之神就曾劝告过我。”
伊维多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悠远的眼神望着房间上方悬挂的贝壳风铃,回忆起久远前的过往。
“信徒的力量能够减缓一点神力流失的速度,但说到底只是螳臂当车。这些年,我与曼斯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堕落成魔的这条路,利用地狱的气息重新塑造自己的灵魂之力,但他成功了,我没有。”
他眨了眨眼,忽然抱紧了膝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雨滴啊雨滴,你自喻为天上的圣水,可以躲藏在叶帽下减缓干涸,却不愿意彻底流淌进泥土里。”
“别说了。”威尔特紧紧抱住伊维多,下颌强硬地抵在他的肩膀上,用劲之大让他的整个锁骨都在发麻,声音闷闷的,“我讨厌这个比喻。你是丰收神使,只会像金黄的麦穗一样生生不息,听到了吗?”
伊维多被抱得紧紧的,耳畔和鼻息边都萦绕着威尔特不容置疑的气息,给予着无限力量,他的那丝脆弱与迷茫被这股气息强行挤开,鬼使神差地“嗯”了声。
“那早点休息吧。”威尔特放开了他,甚是轻柔地亲了亲他的头顶,话语中都带着满腔爱意。他走到门边,还要去看一眼西迪有没有踢被子,却又突然顿住了。
“伊维多……要是你有机会回到神域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存活下来?”
伊维多的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眼神从贝壳风铃上拉回来,默默看着威尔特:“准确来说,这是唯一存活的可能。”他低下了头,像是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被角,十分犹豫地开了口:“在文字刚诞生的时候,我曾把自己记忆里的知识,用这个位面中的语言全部记录了下来,虽然它们绝大部分没有流传出去,但还是有极少数的人珍藏着,苏珊就是其中之一。”
伊维多走到墙角,那里累叠的除了莉莎赠予的报纸外又多了整整一人高的书籍,正是从苏珊家借阅来的藏书,若是翻开书的第二页,就会发现每本书上都会有一个字迹飘逸的签名:伊文。
他翻开其中一本都有些零散的书,有一页的折痕鲜明,文字被做过多次记录。
“我的神降已经是非常久远之前的事了,在这数千年中,我逐渐忘记了许多事情,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欣……至于本就不太熟悉的龙域种族,更是只留下了十分模糊的印象。但只有一种龙族的能力,我始终深深记在脑海中……”
威尔特刹那间屏住了呼吸,他预感到伊维多接下去的话会与他有关。
果然,伊维多说:“是紫晶龙。成年紫晶龙的空间魔法极其优秀,甚至能够跨越位面、穿梭自如,神域与龙域偶有交集,也是由他们打开连接两个位面的通道。我原本在神降之后就对自己的生死看淡了,每日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极北的冰川上行走,过着远离人烟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听说了一件事。”
“不是关于菲奥里,也不是关于曼斯……信徒们久违地哭着向我祷告:天空裂开了一条缝,里面钻出了一条红龙,一条金龙,还有一条紫色的巨龙,金龙与红龙争斗,毁坏了他们所有生存的土地,粮食烧毁、河流干涸,大地重新陷入了荒芜,希望神使再次降临,拯救他们被毁坏的村落。”
“当时听说后,我立即从极北的冰川处出发,赶往信徒们聚集的村落,可我那时的行色匆匆,却不单纯为了荒芜的大地,而是为了寻找……”
“寻找到那条紫晶龙。”威尔特说,接上他的话,“你希望她利用空间魔法,将你送回神域,但去了之后才发现,土地村落已经恢复了富饶,紫晶龙却不见了踪影,你认定自己来晚了,她已回到了龙域。”
“你认识他……她?”伊维多睁大了眼睛,威尔特的用词分明十分笃定。
但威尔特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靠在门边,客厅里没有开灯,背后只有一片黑暗,身影看起来孤独又凄凉。
“所以……再之后你见到了西迪,以为他才是战场上那条紫晶龙,总是对他颇加关注,甚至还因此答应了我的求婚。”
“不是的!”伊维多明显感到他的声音低沉失落下去,却又无法完全反驳他的初衷,“至少现在不是……我从没有利用过你。”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答应威尔特的理由有很多:诛杀魔龙菲奥里带来的震慑、诛杀好友曼斯带来的仇恨、紫晶龙现身带来的希望,但在与克雷因决战那天就应该明白他的心意再无半分虚假。他担心威尔特的伤势、也在乎他珍重的塔塔里镇,所以即使拼着神力散尽也要替他挡下风暴,替他射出那四支箭——那是保存他最后神力的箭支。
“我不希望你误会我。”他走上前,紧紧握住威尔特的手心,眼神真挚而明亮。
威尔特却反而慌乱地挣脱开了,伊维多的心重重一沉,他愣愣地看着威尔特紧揪着头发皱眉,甚至瞬间退后了一步。
“这会第二次让你感到在看到希望之后又只剩下绝望吗?”
伊维多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之前决战的时候,菲奥里想与我做交易,我为他打开龙域的大门,他就此放过塔塔里镇,但在我回答之前,他的命匣就被破坏了。然而即使我做出了回答,结局也只有一个——因为我没有打开位面之门的能力。”
伊维多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因为你还年轻吗?”
“并不是,虽然我自己也算不清,但我至少已经成年了,如果在龙域,正是力量最强盛的时候,但我办不到。怎么说,或许是因为我自幼诞生在大陆上的缘故——我力量的峰值也只会禁锢在这个位面的上限之内。”
“‘唯一存活的可能’”威尔特抓住了伊维多的肩膀,眼圈微红,神情颇为激动,“我却办不到!”
威尔特内心的痛苦远比他面上流露出来的更加深沉,在听到那句“唯一存活的可能”时几乎整个心脏都在抽痛,最令人沮丧的事,不是失败,而是我本可以。
我本唯一可以。
“威尔特,”然而伊维多只是歪着头笑了笑,温柔地唤他名字,“如果我不是恶魔,也不是神使,只是一个单纯的人类,你会怎么和我度过一生呢?”
他安抚着威尔特的情绪:“我们以前好像什么时候谈论过——我想起来了,是在西迪“失踪”的那天——那时候还在为西迪的婚嫁担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