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下(266)
村落的住民点了点头。
“你们会经历漫长的黑夜。”那位访客接着说,“漫长到,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将永远无法迎来黎明,而只能陷在这可怕的昏暗的夜晚之中,永远被阴影笼罩。”
“太阳死了吗?”那位村落的住民忍不住问。
那位访客像是笑了笑,这个比喻的确十分有趣,但是——但是,露思米啊。在阴影纪的此刻,露思米是否陨落了呢?
于是他凝视着远处昏沉的光景,说:“太阳只是姗姗来迟。”
村落的住民不太明白地抓了抓头发。
“……但是这世界,和这世界的人类,不能只是等待太阳的升起——责怪着太阳的姗姗来迟。”那位仿佛来自遥远地界的访客这么说,“没人能坐享其成。”
那位村落的住民像是厌烦了这样的打哑谜,他忍不住问:“可是,您这么说,又是为了什么呢?您需要我做什么?”
“不,什么都不需要。”那位访客说,“我只是在告知这件事情。我需要——这世界等待那个时间点。”
“什么时间点?”
“‘先知’需要帮助的那个时间点。”访客微微笑了笑,“在某个遥远遥远的未来。但是,请相信我,这世界和这世界的人类,会抵达那个时间点的。
“那时候‘先知’需要帮助……这漫长漫长的岁月、时光,才能成为这样的帮助的基座。‘先知’希望我在此刻告知你们这事儿——仅仅只是,‘告知’这件事情本身。
“而在那个时间点之后,黎明就将到来了。”
说着,他望向了遥远的天边。落日彻底消失了,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芒也被太阳吝啬地收回。黑夜彻底统治了这个世界。
他说:“请保守这个秘密。再见。”
这遥远、古老而荒僻的村落的住民也下意识望了过去,他又说:“但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那位陌生的访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带着他的钢笔、带着他的报纸,带着他神神秘秘的先知论。
这男人因此瞪圆了眼睛,隔了片刻,他哆哆嗦嗦地大叫说:“神……神!”
这大声的、嘶哑的、几乎疯狂的叫喊声终于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去拿张纸来!去!”这男人说,他目光狂乱、表情执迷,但有那么一丝几乎可怕的冷静也控制着他的大脑,“我需要……我需要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那是……‘先知’的要求……
“我们……我们!我们收到了来自神的启示!祂自天上而来,如今也已经回归天上!祂是太阳!是未来!是庇佑着这个世界的神!
“天神告诉我们,这世界已经沉沦于黑暗之中,而太阳姗姗来迟。我们只能等待,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等待一位先知来拯救、来改变这个世界……我们要在那个时候帮上忙……
“……我们,要帮上忙……是拯救这个世界、是拯救那位先知……是拯救我们自己……是我们的野心……这么多年的等待,会在最后帮上忙……我们要保守这个秘密!要铭记这个秘密!”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表情扭曲目光狰狞,几乎带着狂热。
而有一个人拿着羊皮纸——那是这个村落曾经养过的羊群,那些牲畜都因为疫病死光了,于是他们就将那些羊的尸体废物利用,其中一些做成了这样的羊皮纸。
他飞快地在羊皮纸上记录了,可那人的语速太快,话语也凌乱不堪,他几乎没能记录下什么。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羊皮纸上的文字——天神说将有一位先知拯救这个世界。
他想了想,便轻轻松了一口气,认为这意思并不算错。
而那个自称受到启示的男人,则一把将羊皮纸夺了过去,又增加了几行文字。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相关的事情——那位访客让他保守秘密,不是吗?
最后,他只是纠结地写下,“超越了这个时代的钢笔”这几个字。
他凝视着这张羊皮纸,隔了片刻,又低声说:“没有神。”
“什么?”有人不耐烦地问。他们大概觉得这个男人的大脑也疯了。甚至有人瞥了瞥那断头台,大概是觉得这男人也该在断头台上走一遭。
那男人沉默片刻,然后突然抖擞了精神,他的目光凝重,但也可以说,他兴致昂扬。他确凿无疑地说:“未来,没有神!”
整个村落仿佛都被他这句箴言吓坏了。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起来,下一秒,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地说:“你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那张羊皮纸被随意地弃置,那个男人则被人胡乱地打了一顿——不算太用力,只是人们希望他清醒过来——很快,村落就又安静下来。
那男人躺在地上,静静地瞧着星空。星星的确很美,他不经意间想。
但是,但是——但是,他们等待着的,是太阳啊。
他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就这么睡着了。或许明天醒来,他会将那一切都当做是自己发了疯的幻觉;也或许,他会继续执迷不悟地相信着这个预言。
关于,“先知”的存在。
……西列斯静静地站在时光长河的边缘,凝望着那一幕。他漆黑的眼睛中几乎毫无情绪,显得相当沉静而平淡。
他本该笑话一下自己。那“先知”的名头曾经让他啼笑皆非、百般抗拒,而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创造了这个传说。
但是,他又感到这种情绪太轻飘飘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刻——起码是这个时刻——如此简单地概括自己的想法。
他想,这是雾中纪的第四百零一个年头。
……两千年的时间,足够了吗?
他这么思考着,感到有那么一点不够保险。他总是相当谨慎的。
但是,就让他下一回再来思考这个问题吧。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一种缓慢侵蚀他的大脑的疲倦。他更想在这个时候抱抱琴多,然后与他的伴侣一同沉沉睡去。
而等到黎明过后,等到日出时分,他会乐意继续思考这些问题的。他总是乐意思考。
骰子和球球大概也看出了西列斯的情绪并不算好,就只是安安分分地与他道别。
在离开费希尔之镜之前,西列斯突然停了停,凝视着骰子和球球,然后说:“你们想和我一起去地球吗?”
“当然!”两颗玻璃球异口同声地说。
“安缇纳姆还不知道要沉睡到什么时候呢。”骰子小声说,“我可不想一直待在神明宇宙发霉呀。”
球球的说法就更加委婉了一点:“我很期待与您一同踏上旅途,守密人。”
骰子像是吃惊地啊了一声,它立刻说:“傻球,你变了!啊,守密人,我……我当然……我当然也十分期待,我是说,我一直都期待!”
于是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他低声说:“我也很期待。”
他想到,曾经在地球的时候,他好像也幻想过类似的场景。有相伴一生的伴侣,然后,有房有车、有猫有狗……生活看起来相当圆满,不是吗?
……当然他不是说骰子和球球就是猫和狗的意思。
……当然他也不是漏算了阿卡玛拉的人偶和李加迪亚的幽灵。
……数量似乎一下子暴增了起来……
一个突如其来的比喻,也十分突如其来地毁掉了西列斯的惆怅思绪。
他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呵,地球人。
他又问:“不过,力量呢?”
“前往地球的话,在现实世界当然是没有什么‘奇幻’的力量可言的。”骰子解释说,“我们的力量只能存放在费希尔世界,或者神明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