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33)
克洛诺斯的语气平平,他陈述道:“针打完了。”
陈多检查了叶林的伤口和舌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打完就行了,没什么问题。”
叶林盯着陈多的脸,问:“你昨晚做梦没?”
陈多看上去终于清醒了些,他莫名其妙道:“做什么梦?我这人从来不记梦的。”
克洛诺斯一脸“我就说他是个笨蛋吧”的表情,起身去前舱泡咖啡,这似乎是他最近养成的新爱好,没多会儿咖啡的香味便弥漫在了飞船里。
其他人中也有陆续睡醒过来的,金显拧着眉,他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去推身边的松岛政夫。
可是推了半天并没有把人推醒。
艾瑞拉和乔姆娅睡在最里面,两人先后起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艾瑞拉看到金显在推人,好心走上前,将松岛政夫翻了过来。
“醒醒啦,松岛。”她柔声催促着,尽量显得耐心些,只是叫了两三次都喊不醒人后,表情终于不耐烦了起来。
“松岛。”艾瑞拉的目光移到了他的手腕上,“要是再不起来的话,我们就……”
陈多和叶林听到尖叫声的时候刚把外骨骼上的防水层涂好,他们两互相看了一眼,前后脚迅速地跑进后舱。
金显的脸色苍白,他的头似乎还在痛,神色凝重地触摸着松岛政夫的颈部。他看到叶林和陈多时,艰难地摇了摇脑袋,绝望道:“没有生命迹象……”
“怎么可能。”陈多并不相信,“就算保护机制全没了,他的生命仓也会自动启动,将他安全带出虫洞的。”
叶林跪在松岛政夫的“尸体”旁边,他看了一眼对方手环上全灭的三盏绿灯,又扫到离他们不远的生命仓,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脑死亡。”
陈多怔愣了一秒,猛地反应过来:“我明白了!生命仓启动的依据是判定人类是否进入了脑死亡,松岛还活着!”
叶林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示意金显把人一块儿抬起来,准备手动开启松岛的生命仓,艾瑞拉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上前来帮忙,只有乔姆娅神色惊恐地站在远处,神经质地绞着她落在肩膀两边的长发。
陈多设定好了生命仓的飞行时间和内部治疗功能,等叶林和金显将人放进去后,又与众人合力盖上舱盖,他们将松岛的生命仓推出飞船,再启动之前,乔姆娅突然失控般地大吼道:“没有用的!他已经死了!”
叶林并没有听她的,按下了起航模式,乔姆娅居然试图上来阻止,被金显抓住了肩膀,他有些恼怒道:“你在干什么?!”
乔姆娅歇斯底里道:“他已经死了!送他回去也没有用!我们都会死的明白吗?!”
艾瑞拉想要上前安慰她,却被对方用力地推倒在了地上,乔姆娅指着所有人,她的神色越来越疯狂,眼里充满了恐惧:“我昨天梦到了,我什么都梦到了,我们全都会死,你们,你们也都会,接下来就是你。”她指着金显,表情狰狞而可怖,“没有人能救我们,那个先驱……”她猛地看向飞船前舱,克洛诺斯正托着咖啡杯,姿态闲适地靠着舱门,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的闹剧,目光清冷的毫无波澜。
乔姆娅崩溃了,她尖叫着质问道:“你居然还在喝咖啡?!”
克洛诺斯的回答,是当着她的面举起了手中的杯子,然后缓缓地喝了一口。
除了乔姆娅,所有人都被安排围坐在了飞船的中断休息室里,当然乔姆娅也在,她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艾瑞拉从刚才开始眼泪就没停过,金显抱着胳膊,他头痛的频率非常稳定,隔几秒就要抽一下,以至于完全没了平时的温和,抖着手把眼镜戴上。
相比之下,几个人类中,状态最好的居然是陈多,他不做梦,睡得又非常好,没有任何受伤和情绪失控,令人嫉妒得牙痒痒。
叶林因为昨天的肩膀被听捅了对穿,几乎抬不起手臂,只能麻烦陈多将隔离箱放到了桌上,里面正是克洛诺斯砍断的两根触手。
“这是我最新研究出的一些东西。”他将PDF发到了每个人的平板上,身为化工博士,要做口头解说实在有些难度,“先声明,我是研究有机化学方向的,所以得出的一些结论可能也有些奇怪。”
叶林单手划着平板,他快速看完了一半的内容,问道:“你分析出来那并不是生物?”
陈多点头:“不是生物,也不是植物,反正和一切活的碳基都没任何关系。”他用了一个词,“无可名状的。”
金显捏着鼻梁,他一针见血道:“你想说克苏鲁吗。”
陈多摆出了一副“你说的,我可没说”的表情,他指了指面前的隔离箱,原本两条触手经过一夜居然长出了几十根新的触须,每一根都像从“眼睛”型的腐肉中破出的一样,画面非常恶心。
艾瑞拉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出去吐了几趟,乔姆娅倒是不挣扎,只是跟疯了没什么区别,低着头不停地自言自语着。
“你昨天晚上做梦了吗?”叶林突然问金显。
金显看了他一眼,犹豫半晌才点头道:“做了。”
叶林:“还记得内容吗?”
“我不知道。”金显觉得脑袋比刚才似乎更痛了一些,他忍着疼回忆道,“我梦到是在海里,几个片段,都很……”他别扭道,“都很真实。”
叶林点了点头,他看向刚吐完回来的艾瑞拉,“你呢,做了些什么梦?”
艾瑞拉小声说:“我梦到了鲸……很多鲸,我以为是因为白天看到太多了,才会做梦梦见的。”
叶林将鲸和海,放在了平板里的同一个标签下面,松岛政夫应该也做了梦,但他在梦里“死”了,乔姆娅虽然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但从她之前的那些反应里不难看出她梦到了松岛的“死亡”,“预知梦”这种东西怎么看都有些邪门,更何况她“预知”的可能还不止一个人。
“你梦到了什么?”
叶林听到有人提出问题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推论里,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克洛诺斯正注视着他。
“你说什么?”他不确定似的反问道。
克洛诺斯喝了一口咖啡,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梦到了什么?”
叶林皱着眉回忆了一番,他最后说:“我好像没做什么梦。”
“不,你一定梦到了什么。”克洛诺斯突然笑起来,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像拆穿什么把戏似的,慢条斯理道,“因为你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第30章 Act30:克苏鲁之死(九)
叶林不知道别人能不能体会的到,当一个男孩儿十三四岁时,总是会或多或少地喜欢着班里的某一个梳着漂亮羊角辫的小姑娘,当然这是一个必须要埋进八十岁坟墓里的秘密,也许在墓志铭,也许在死后的遗书里,他会缅怀这段岁月,但绝对不该落到在当年被老师当场拆穿,还因此逼着在走廊罚站的糟糕境地。
然而此刻叶林的心情就类似这么凄惨而尴尬。
克洛诺斯对如何让人更加丢脸这件事情上充满了过人的天赋,简直令人身心俱疲。
“我真的不太记得了。”叶林只好尽可能地镇定道,“我和陈多一样不太记得梦里的内容。”
“?”一旁的陈多无辜地眨了眨眼,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被拉做垫背。
克洛诺斯又好像不怎么在乎对方的回答,他托起了咖啡杯,问叶林:“需要吗?”
叶林:“……”
坐以待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结果,特别是保护机制这么一个硬性指标,人类就算不一定必须找到奇点,但在最后一盏绿灯灭掉之前,他们都必须得呆在门里。
有时候叶林觉得荷马这个保护机制更像是用来惩罚人类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亡”三次,换做是神经脆弱些的,会“发疯”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