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枝(70)
伏在宣奕怀中,慕写月敛去眼底轻颤的光,轻轻闭上眼,低声道:“其实……我是有些害怕的。”
宣奕的心一疼,他知道,这是阿月第一次真正在他跟前显示脆弱,不同于以往是为了叫他安心,这次,是阿月需要他来安慰。
“我总是与你在一处的。”宣奕轻抚着慕写月的肩,吻了吻他的鬓角,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如磐石。
江湖波谲诡异,也许我现在还不够强大,承诺不了护你分毫无伤,但我可以用我的心、我的血、我的生命起誓,我会永远拉着你的手,生生死死,我们总在一处。
宣奕怀中,慕写月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笑意。
……
“尊主,虽然教址未曾泄露,但是中原各派都在向南疆赶来,属下以为,还是要多加留意防备为好。”激烈的情事后,溯溪筋疲力竭,忍耐着漓染从他体内抽身而出的不适,寻机道。
餍足后的漓染听到此话虽是不悦,但倒也不至于大发雷霆。他冷冷扫了一眼溯溪,起身穿衣,道:“还不是你招惹来的。”
溯溪眸光一黯,也不辩解,忍着疼痛艰难起身下床,赤着身子伏跪在地上,卑声道:“是属下该死。”
他的身上布满青青紫紫的印痕,双腿间更是一片狼藉。此刻这卑微又狼狈的模样落在眼中,漓染心底不由得一阵不舒服。
第139章 【七十六】 意惘(下)
“起来吧。”他心中烦躁,语气便染上了不耐,“来便来了,反正本尊不日即将神功大成,届时便拿他们练手,用他们的血祭我罗刹教先辈亡魂!”
“尊主……”溯溪心觉不妥,还欲再劝,漓染衣袖一挥,皱眉道:“够了,月食之日将近,如今最重要的是供奉厉阴蛊助本尊修炼神功,本尊不想为别的事情烦神。”
“是。”知道漓染的脾气,溯溪无奈只能应声道。
漓染系好腰带,转头看时,溯溪正慢慢披上外衣,虽然他的动作里并无魅惑勾引的举止,但漓染的目光在他犹带红晕的眼角流连几遭,却发现自己又有些想要的冲动了。
论模样,溯溪远不如卓以白精致俊美,可是对那武林第一美男子,他尝过了滋味便也罢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留恋稀罕的,倒是对着溯溪,每每会有情难自禁的冲动。
到底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却不知那与卓以白齐名的慕写月又如何呢?
想到此处,漓染漫不经心道:“那个慕写月,倒是可惜了。”还没有见过对方的模样呢,便要折在红鸾手里了。
这句不经意的话仿若一柄钢刀狠狠扎入溯溪心里,疼得他几乎要捂着胸口弯下腰来。但他到底没有,除了脸色更加苍白外,他没有别的变化,依旧温驯地立在漓染身侧。
漓染没有注意他的情绪起伏,径自离开了屋子,下一刻,溯溪无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身后的床栏慢慢滑坐在地上,缓缓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你惦记着别人,在你刚从我身上起身不久。你明知道,那个慕写月,是害我遭受这些折磨的人之一。
好冷,从肌肤,一直到心底。
漓染,漓染……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叫着这个名字,极力想从这名字中汲取一点点暖意。
抬眸看着手腕上青色的脉络,溯溪眼中流露深深的悲凉。
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不,或许你知道,但是你不愿意相信。
……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兰花清香,睁开眼,入目是云影般的罗纱帐。
视线移转,墨临风难得有些茫然。这里是绯烟殿,他正躺在自己的寝殿内,身上盖着轻柔暖和的蚕丝锦被,周身感觉十分安适惬意。
怎么会……回到这里的?墨临风微微皱眉。
突然感觉到了枕畔来自于他人的呼吸声!
周身警戒立刻被调动了起来,墨临风眼中闪过冷厉之色,懊恼地转头。
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连身旁睡了别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这太不对劲了!
而当目光转过去之后,他却不由得一怔。
那人是溯溪,他着一身轻薄的寝衣,香肩半露酣眠在自己身旁,嘴角竟还带着淡淡笑意。
这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就在不久前,溯溪他……
凤眸中飞快掠过一丝痛苦神色。
似乎是在睡眠中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溯溪的睫毛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墨临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暗中警惕。
“临风,你醒了啊?”溯溪的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慵懒,犹带着困意似的,眼睛小幅度地开开合合几次才终于彻底睁开了。
墨临风闻言心中一震。
“你叫我什么?”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过惊讶。
“临风啊,怎么了?”溯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不叫你临风,叫你什么啊?”说完有些好笑地歪头看着他。
“你……”墨临风看着溯溪叫着自己名字并且一脸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表情,脸上的惊诧终于压制不住了。溯溪,不是一向叫他“尊主”吗?不,其实那不是在叫他,而是假装把他当成了漓染,墨临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后来,他多想听溯溪唤一声自己的名字。
溯溪此刻总算是察觉到墨临风的异样了,关切地贴近过来,拉着墨临风的手问道:“临风,你怎么了?是刚才做噩梦了吗?”
墨临风望着溯溪的眼睛,这双眼睛中此刻满是对他的关心,是真诚的,深刻的,看不到半分虚情假意。
“我们不是在南疆吗?”他轻声问道。
溯溪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果然是做梦了,梦到四年前去南疆剿灭罗刹教的事情了对不对?”
四年前?
墨临风愕然。
怎么会是四年前呢?
溯溪已经下床了,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总是会梦到。我知道你担心罗刹教会像七十多年那样,斩草未能除根。但是这次是真的将他们连根拔起,彻底消灭了,你就别再总惦记着啦。”他自己穿好后,又拿起墨临风的衣服走过来,十分体贴地为因为心中惊疑而愣在床上的墨临风穿衣。
“溯溪!”墨临风一把抓住溯溪的手腕,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这回轮到溯溪惊讶了:“你这是……”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圈一红,眸中流露出忧伤和隐隐的委屈,侧过头去不再看墨临风,道:“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南疆的事,其实是介怀我的过去。你不愿意原谅我曾经跟漓染在一起过这件事,哪怕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四年了,你还是心有芥蒂。”
墨临风看着溯溪黯然的模样,怜惜之意顿生,可是心中的疑惑更盛:“你说……我们在一起四年了?”
恍惚间,似乎真的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中,诉说着这四年来的温馨相守。
南疆一战,漓染大败,绝望之下想拉溯溪陪葬,是他拼着重伤救下溯溪,最终感动了对方。在后来养伤的过程中,自己跟溯溪朝夕相处,终于得到了他的心,回到遗尘宫后他们便如同宣奕跟慕写月一般成了婚,如今已然在一起四年了。
墨临风的眸中闪过迷惘。
还是……很奇怪。
“临风,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发觉墨临风是真的有些不对劲,溯溪也顾不得自己伤心了,担忧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我去找杜淮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墨临风拉住他,勉强勾了勾嘴角,“我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还没有醒过神而已,已经没事了。”
第140章 【七十七】 枉然(上)
用心勾勒完最后一笔,斜倚在假山旁赏玩着初绽兰花的年轻公子生动的模样便完美呈现在了纸上,姿势优雅中带着几分闲漫。眼睛是最后画就的,眸光灵动,最是风情无限。画中人每一处细微点滴,从衣服褶皱,到手上的小动作,都被精细地描绘出来,足可见作画人的用心。
“又画完了一幅。”溯溪喜滋滋地拿起画,看看画,又看看墨临风,欢喜中又带着几分苦恼,“你每次都把我画的这么好看,我快要嫉妒这画上的自己了。”
墨临风放下笔,微笑地看着溯溪,道:“真人比画好看。”
溯溪的目光流连在画上,口中道:“待会儿把它裱起来,挂到采珠轩去。”
“好。”墨临风温柔地应着。
他的记忆里,四年来,自己为溯溪画了许多画,溯溪很喜欢这些画,每幅都是他亲手装裱,然后两人一起挂到绯烟殿里的采珠轩中。
墨临风去过采珠轩,那里确实挂满了画,自己所画的各种情景下的溯溪。舞剑、荡舟、酿酒,喜悦、微嗔、娇憨……诉说着这四年来恩爱相处的点点滴滴。
彼时,对着满屋的画像,墨临风牵着溯溪的手垂眸沉默不语。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人欢喜地拿着画,眼底划过一道复杂的光。
已经几天了,跟溯溪的相处也越发有真实感,脑海中似乎越来越能清晰地回顾这最初令自己惊愕如今却显得真切的四年。
可是……
“宫主,圣使的书信到了。”门外陵羽恭声禀报道。
溯溪笑道:“算算日子,也快到他们往年回宫里来看我们的时候了,写月的信里必是说这个的。”说着走过去从陵羽手中拿过信。
“喏,你宝贝师弟的。”溯溪将信递给墨临风。
墨临风没有接,而是深深地看着信的封面上熟悉的字体写着的“师兄亲启”四个字,情绪不明。
溯溪问道:“怎么了?”
“写月在等我,我不能再耽搁了。”墨临风轻声道。
“你说什么?”溯溪没有听清。
墨临风抬头,看着溯溪的目光流转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眷念,道:“溯溪,我曾经期待过与你这般厮守,岁月静好,可是自从在雾林里那一刻后,我便知道一切再无可能。我不怪你,溯溪,各为其主,你有你的立场。写月原是对的,到底是我虚妄了。”他抬起手轻轻按在溯溪欲张的唇上,拦下他的话,继续道:“能与你共度这几天实属意料之外,其实我本该在一开始就抽身而退的,但是到底还是……有所贪恋。”
“不过必须结束这一切了,溯溪。”墨临风轻轻叹息,他轻柔地抚过溯溪的脸颊,目光清醒而决绝。
“临风……”溯溪疑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墨临风拉进了怀抱之中,随后心脏处猝不及防传来尖锐的疼痛,感觉整个人都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