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厂花基情录(下)(47)
顾怀清弯腰捡起来,那是一张叶子形状的纸片,像是一枚书签,上面用蓝色颜料绘着一束风信子,那书签的纸质十分特别,非常厚实,大概是普通纸的三倍厚,上面压着暗纹,边角起毛,泛着暗黄,像是有些年代的东西。
丽嫔见顾怀清端详纸片,便道:“这本书是嫔妾十岁生辰,父亲赠送的,嫔妾一直带在身边。这枚书签也是嫔妾年幼时,随意涂鸦的,虽然笔法幼稚,嫔妾还是不舍得丢掉,留着做个纪念,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顾怀清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小主是个念旧的人。”
丽嫔捂嘴笑道:“大人说得不完全对,嫔妾喜新,也念旧。”
顾怀清将书签夹回书里,对丽嫔道:“我想借阅这本算经,不知小主是否舍得割爱?”
丽嫔似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大人客气了,您若喜好,尽管拿去就是,岂有不舍之理?只是,嫔妾入宫多日,竟不知大人也喜好算术呢。”
“岂敢,我会好好研读的,不懂之处还要跟小主请教。”
“大人莫取笑了,嫔妾那点水平,哪有资格教人啊?”
顾怀清将算经收入宽袖之中,手下的人还在继续搜索,突然听到有人痛苦的叫了一声。
“哎哟,哪里来的狗啊!”一名东厂手下捂着被咬伤的手腕,哇哇直叫,在他的面前,一条棕色卷毛小狗汪汪的狂吠着。
顾怀清认出那只狗正是丽嫔养的,名叫桂圆儿。那公公在搜查时,不小心踢翻了狗窝,惹恼了狗,桂圆儿突然窜出来,一口咬伤了他的虎口,咬出几滴血来。
“你这畜生,敢咬我!”被咬的公公气哼哼的去踢那狗,不过桂圆儿身材虽小,却很机灵,见闯了祸,就嗖的一声躲到丽嫔裙子后面,呜呜的叫唤着,寻求主人的庇护。
丽嫔爱狗心切,拦住那公公,说道:“公公何必跟一只畜生过不去,您的伤势不能耽搁,赶紧找太医看看吧。”
丽嫔看出那公公余怒未消,赶紧让宫女取出一锭金元宝,塞到公公的手里:“一点小意思,权当赔偿给公公的医药费。”
那锭金元宝足有十两重,沉甸甸的压手,东厂公公虽然俸禄不少,但这么大块的金元宝还是不常见的。
那公公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狗咬伤的不过是一点皮肉伤,根本不碍事,这么点小伤能换来一笔横财,怎么看都划算,不过他不敢立刻去接,而是用询问的眼光看顾怀清,得到顾怀清的默许后,才欢天喜地的接过金元宝,揣进怀里。
顾怀清看着那条专门闯祸的狗,笑道:“小主还真是宠着这狗。”
丽嫔把小狗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脑袋,说道:“虽然桂圆儿只是一条狗,但它能不离不弃的陪在我身边,不管是我得势还是失势,它都始终待我如一,所以我也尽我所能护着它。”
寒翠宫并不大,不出一刻钟就搜完了,顾怀清在离开之前,问丽嫔:“小主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陛下么?”
丽嫔微微惊讶,旋即柔和的笑道:“多谢公公,请告诉陛下,丽嫔知道错了,每日都在反省自身,请陛下无需牵挂嫔妾,保重龙体,天寒莫忘加衣。”
顾怀清笑了笑:“我一定会把话带到,小主放心。”
顾怀清离开寒翠宫,经过宫墙,注意到墙角有个小小的狗洞,洞口下面的草被踩烂,看起来应该是桂圆儿出入的通道。
人被囚在宫墙之内,狗儿倒反而能来去自如,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第155章 凶器难觅
顾怀清跟段明臣叙述完搜宫的情况,歪着脑袋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段明臣挑眉,反问道:“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顾怀清道:“那支遗落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黄沙土都跟贵妃脱不了关系,而且贵妃也确实有杀太后的动机,看似贵妃嫌疑最大……”
“看似?”段明臣勾唇,“所以你心里并不认为贵妃是凶手?”
“表面看,一切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贵妃,但是正因为太巧合了,反而显得不真实。贵妃若是要收买凶手,直接用金银不是更好,何必送御赐的簪子?而且凶手怎么会行刺时还带着簪子,而且还如此不小心,把簪子掉在慈宁宫的园子里?”顾怀清顿了一顿,想到宁贵妃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瞧不起贵妃,只是像她那样只长嘴不长脑的,还真不像是能策划出这么严密的谋杀的。”
段明臣忍不住大笑,捏了捏顾怀清的下巴,道:“你这张嘴也够损的啊!”
顾怀清抬手打开段明臣的咸猪手,瞪了他一眼道:“别动手动脚的,轮到你了,你到底怎么看嘛?”
段明臣收回手,神秘的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些猜测,但人还没审完,这时候下结论为时太早。”
“切,故弄玄虚!”顾怀清不悦的撇嘴。
“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样很重要的物证,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段明臣认真的道。
顾怀清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指的是杀死太后的凶器,那根针?”
“不一定是一根针,那伤口深浅不一,很可能是很多根针一起戳刺所导致。”段明臣看着顾怀清,提醒道,“你可还记得,太后寝宫里并没有针线,所以这凶器必然是从外面带进去的。凶手将针带进太后寝宫,然后行凶完之后,又将凶器带走了。”
“应该是这样的。”顾怀清点头表示赞同,突然想到一点,补充道,“太后的头疼症不定时发作,而陆太医经常去给太后针灸治疗。从太后苏醒到太后就寝,这段时间内陆太医一直待在慈宁宫。”
段明臣道:“当晚去过慈宁宫的人,只剩下陆太医和万督主两人,事不宜迟,我们找他们过来问一问。”
一刻半钟后,太医陆正熙被请到东厂。
段明臣原以为这位陆太医能深得太后器重,必然是个经验老道的老太医,谁知竟然是个眉清目明、双眸明亮的年轻男子,看上去顶多才三十岁出头。
顾怀清看出段明臣的惊讶,用传声入密对他解释道:“别看他年纪轻,却是太医院有名的后起之秀,跟施施并称为‘杏林双秀’。陆太医尤其擅长妇科,调理内外,舒经活脉,故而在后宫的声望很高,寻常的妃嫔很难约到他出诊呢。”
段明臣听了顾怀清的解释,便释然了,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声望,必然是能力也超人一等,否则不可能在太医院众多名医中脱颖而出,连挑剔如太后也指定让他看病。
大夫的地位一向很高,即使在宫里,太医的身份也是尊崇的,毕竟谁都难免有生病的时候。
顾怀清命人给陆正熙搬了张椅子,道:“陆太医请坐,叫你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陆正熙表情严肃的道:“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医师,恐怕所知有限,帮不到大人太多。”
顾怀清摆摆手笑道:“无妨,你只要据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陆正熙点了点头。
于是顾怀清问道:“请你仔细的说一说,案发当晚你的行踪。”
陆正熙道:“那一日傍晚,大约在酉时二刻,我接到慈宁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我一听,赶紧拎着药箱赶往慈宁宫。一刻钟之后,我来到慈宁宫,太后倚在床榻上,旁边伺候的是紫蔲和白芷两名宫女。
我上前为太后把脉,又跟太后说了几句话,当时太后的神智清醒,不像前一阵那么暴躁混乱,但她的脉象还很紊乱,我便开了两副安神药,让白芷拿下去煎煮。因为太后刚刚苏醒,看起来情况还不稳定,我便暂时留下来,观察她的情况。
之后陛下和皇后娘娘也闻讯前来探望太后,不过没有待多久就出来了。陛下还特地把我叫到一边,问我太后的病情,我自然是据实回答。陛下嘱咐我好好照料太后,便携着皇后离开了慈宁宫。
到了戌时,紫蔲和白芷先后换班去吃晚膳,不料,白芷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紫蔲央我为白芷看一看。一般来说,太医是不能给下人看病的,不过我看白芷的情况有些严重,就破例给她看了病,开了一副止泻药给她。”
顾怀清打断道:“稍等,白芷为何会好好的上吐下泻?真的只是吃坏了肚子?”
陆正熙道:“白芷的体质偏弱,肠胃也不好,这样的人不能吃过于荤腥油腻的食物,然而那天晚膳正好有一道猪肘,她贪嘴多吃了几块,导致腹泻。加上这些日子她照顾太后,操劳过度,也埋下了病根,所以才发作的那么厉害。不过也不算很严重,只要服下我开的药,休息一两日便没有问题了。”
顾怀清微微颔首,示意陆正熙继续说。
“白芷病得起不来床,于是紫蔲便换了太监钱喜进来伺候,给太后煎药和喂服。太后喝完药,到戌时末刻,万督主前来探望太后,那时候太后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没有说几句话万督主就告退了。万督主走后,我又给太后把了一次脉,看她情况趋于稳定,才放心的离开慈宁宫。”
“您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慈宁宫寝宫还剩下谁?”
“我走的时候是即将到亥时,太后身边只留下紫蔲和钱喜伺候。”
“当晚你留在慈宁宫有近两个时辰,你有没有发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陆正熙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跟平时差不多。”
段明臣突然指向陆正熙脚边的药箱,说道:“你的药箱,可以打开给我们看看么?”
“当然。”陆正熙把药箱抱起放到桌上,打开了箱盖,里面有许多药瓶药罐和行医的道具。
段明臣在药箱里翻翻捡捡,找到一个长方形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的排着十二枚银针,大约有三寸长,前端为细长的银针尖,后端是较粗的玉石手柄。
“这是针灸用的银针,太医院每个御医都有一套。”陆正熙解释道。
段明臣拿起一根,仔细端详,那银针根根雪亮,没有一点污垢杂质,可见是经常清洗的。针的长度和粗细,倒是跟太后的伤口对得上,不过这种针灸针都是统一规格,这一盒针并没有特别之处。
顾怀清问道:“你给太后针灸时,便是用的这种银针?”
“正是,不仅太后,给宫里贵人们针灸,都是用这种银针。”
“案发当晚,你也用银针给太后针灸过么?”
“没有,我主要用针灸为太后缓解头痛,但那一晚太后并没有头疼症状。”
“说起太后的病症,你是一直负责为太后诊治的,想必太后的身体情况你应是了若指掌。从十几日前,太后头疼的病症屡屡发作,人也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动辄打骂宫人,甚至把忠心耿耿的王嬷嬷给掐死了,然后你断言太后的神智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