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兄今日脱马甲了吗(55)
沐景序说完便径直离开了餐厅,徒留柯鸿雪怔怔地在桌前坐了半晌琢磨他刚刚那句话。
而等到他终于回过味了,想也没想地就一路追了出去,在月门拐角处追上了沐景序。
府中下人各司其职,他抓着沐景序的胳膊就将人带到了一处墙角,身后香樟树开得正盛,挡住窥伺的目光。
夏蝉在树底鸣叫,清晨的太阳还没那么烧人,落在眼睫之上,衬出眸中莹莹光彩。
他没忍住,将沐景序抵在墙上,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瓣。
沐景序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身体都僵硬了一瞬,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微微仰起头,纵着他的行为。
哪怕是白日,哪怕地点并不算太隐蔽。
柯鸿雪心脏跳得厉害,一吻既毕,见他这幅样子,克制了两秒,又低下头。
只是这次吻的没那般激烈,更像夏日一天中难得的那一缕晨风,清爽而不恼人。他一下下啄着沐景序的唇瓣,含糊不清地说:“簪子戴旧了。”
这就是胡话了,且不说柯鸿雪送沐景序这只簪子,特意挑了上好的玉料,便是十年百年,轻易也不会变种发黄,沐景序从春日答应他刻章开始,到如今也不过才过了一季,这簪子至多也只用了一季,上哪的旧去?
柯鸿雪松开人,往后退了退,若无其事地勾出一个笑意:“改天我再送你一支。”就在李文和的婚礼当天好了。
及冠礼送的那支,是为了盛扶泽的及冠礼;婚礼当天再送一支,也能假装他们结发为夫妻。
柯鸿雪没有明说,只留下这么一句,替他理好方才被自己弄乱的衣襟,笑道:“学兄去州府吧。”
这时候又大方起来了,好像刚刚莫名其妙抓着人躲在墙角亲的人不是他似的。
沐景序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白日和夜间,少卿大人总有两幅面孔,一眼瞧过去几乎望不见一点失态和情动。
柯鸿雪习惯了他家学兄这幅样子,一直将人送到了府门前,等他上了马车才准备转身,面前那扇车板却突然传出“叩叩”的两声轻响。
柯鸿雪疑惑地走到窗边,抬起头来,沐景序撩开窗帘,注视他两秒,道:“都说衣不如新,可是旧的舒适。我喜欢这簪子,不用费心再准备一根。”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放了车帘吩咐马夫离开,徒留柯鸿雪站在原地愣神了好半晌,没忍住抬头望了眼太阳,头一次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否则学兄今天一早上怎么会给他这样多甜头。
良久,柯大少爷低下头,闷闷地笑出了声,也没再回府,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去街上了。
于是庆正十二年秋,远在京城的李文和成亲当天,沐景序下值回了家,便看见一府上的下人神情都有些莫名,看到他还会时不时地偷笑。
沅沅更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牵住他衣角:“三叔,你跟我来。”
沐景序对自家这个侄子一贯的耐心,像是把当年对太子殿下的敬重一大半都投递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很少反驳他的要求。
沅沅也没牵他的手,只是拽着衣袖,因着广袖宽袍,沐景序又清瘦,袖口被他这么一拽,倒将手掌都缩了进去,远远望着像是用绸缎拉着似的。
只是沐景序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直到他被拉进了一间平素很少踏足的院子,一眼望见院中摆着的数十只大箱子。
不知道是谁的想法,箱子上搭着红布,只缺个“喜”字了,一眼望见很像是嫁娶时才有的聘礼。
柯鸿雪正弯着腰,打开其中一只箱子不知在检查什么,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就笑了:“学兄回来了呀。”
沅沅像个送喜童子似的,将人送到,板着脸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柯鸿雪笑吟吟地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金猪递给他:“玩去吧。”
沐景序眉心微蹙,尚还没来得及斥责他对小孩过分溺爱,便听柯鸿雪说:“学兄过来帮我看看。”
他走过去,就见柯鸿雪打开的那只箱子里净是一些珠宝首饰,华光溢彩,漂亮得不可方物。
这人顺手又开了另一只箱子,则是一些名贵的香料,一钱千金还有价无市的那种。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还发现廊下靠着的几匹布,绫罗绸缎、蜀锦织绣,应有尽有。
因着柯家产业颇多,这些也都有涉猎,沐景序下意识问:“库房放不下了?”
不然该怎么解释往家堆这么多东西,还成箱成箱的?
其他几个箱子他没看,下意识以为也是一些珠宝香料蚕丝摆设什么的。
然后柯鸿雪一只只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衣服、鞋子、碗筷、锅具、扇子、玉石、量尺、梳子、镜子、算盘、剪刀……这些寻常却又古怪的东西。
更多的自然还是金银珠宝,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箱子里放了成打的房契地契。
沐景序喉结微动了动,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兄长大婚那年,他是帮礼部操持过婚礼典仪的,自然……也看过聘礼和嫁妆的清单。
他看向柯鸿雪,难得有些愣神,表情看起来都有点空白。
柯大少爷很少看见他这幅模样,见状不免觉得真的可爱到心坎里了,笑着牵过他的手,领着人往屋里走,语调温柔:“进来看看。”
柯鸿雪当初置办这间宅子的时候,图的就是一个方便省事,离王秀玉住的地方近,离州府也近,出门走两条街就能吃遍苏州城的美食,莲湖也在不远的地方。
甚至为了不和沐景序朝廷命官的身份显得过分违和,宅子也没选那种地主豪绅的规格,只是清雅别致,院落不算特别多。
可总有几间是空着的,原主人留下的家具,除了主院那些经常出入和住人的房间换了,别的基本维持了原样,是以都有些岁月的痕迹。
可沐景序推开门,却望见一张明显是刚做好的千工拔步床,颜色崭新,高床软枕,连被褥都是新的。
院子里隐隐传来桂花的香气,天光被隔绝在一扇门外,这分明是喜房的模样,可是门窗上没贴“喜”字,床边没有龙凤花烛,只一张新做好的床勉强算是意境之一。
沐景序嗓子有点哑,视线久久离不开那张床,涩然问道:“这是……聘礼?”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柯鸿雪为了让他有惊喜,始终落后一步,此时便干脆自后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贴着耳畔,格外低沉悦耳:“是嫁妆。”
沐景序浑身一怔,柯鸿雪在他身后蹭了蹭,头发滑过颈项,激起一阵酥麻的触感,他听见身后这人温柔地跟他打着商量。
“殿下,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嫁妆都搬进来了,你不要我的话,我名声得坏了。”他抱着人轻轻蹭,声音软得像是撒娇。
“学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不会始乱终弃的,对不对?”
第48章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庆正十二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先是三皇子伏诛,再是太后崩逝,又是皇帝病重,五皇子监国……
等到五殿下深夜谋反叛逆,早些年去岭南封王的二殿下北上勤王消息传来的时候,柯鸿雪正在药庐里替沐景序找一些温和滋补的药材,晚上炖进膳食里,免得他秋日体弱难受。
沐景序在他身后语调平淡地念出信上内容的时候,柯鸿雪正取出一味白术,闻言眉梢不自觉轻挑了一下,回过头借着秋日微暗的天光望向他家学兄:“我早说了那是个白眼狼,你当时还不信我。”
沐景序念信的声音一顿,抬眸冷冰冰地觑了他一眼,柯鸿雪立马就怂,笑着说:“我错了学兄,晚上吃羊肉吗,给你补补。”
笑得很是好看,忽略他现在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甚至没束起腰带的衣服的话。
沐景序莫名有些烦躁,信也懒得读了,随手扔到地上,整了下衣服就下了桌,想往外走去,刚跨出一步,动作诡异地滞涩了一瞬,脸色一时间变得阴沉无比。
柯鸿雪怂兮兮地来牵他的手,小声卖乖:“外面起风了,似乎要下雨,我让人送袍子来了,学兄等会再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