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岂可为炮灰攻乎(32)
“好。”元熙闭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元熙坐了很久,直到侍卫跑进来跟玉珠说了几句话,玉珠又有些犹豫地告诉他该回宫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陛下,若是再晚些,叫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玉珠把那侍卫的话复述了一遍。
照往常这时候,宫门都早就关了。皇帝不好好待在宫里,大晚上跑到臣子家中算怎么回事?
皇帝陛下总不会还想在这里留一晚上吧……不说别的,堂堂天子,因为臣子受伤病了,就在外边待一晚上?这种理由可站不住脚。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元熙叹口气,又伸手去摸了摸高怀瑜脸颊。
依旧有些热烫,原本因受伤失血的脸都有了病态的嫣红,嘴唇却是苍白的。长长的眼睫时而颤动一下,看来睡得并不安稳。
感觉不到痛,该有的症状还是有。
元熙取过帕子为他擦了擦脸,犹豫一下,又把他全身都擦了一遍。
他烧得厉害,就只着了一件清凉单衣,元熙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高怀瑜比起他要纤瘦些,却也不是瘦弱,而是一身漂亮肌肉劲瘦有力。
元熙觉得高怀瑜是只漂亮小猫,不过是只修长漂亮有些凶的小豹猫,一跃能上房梁的那种。
他伸出手指,在高怀瑜面上描摹。
抚过眉眼,鼻梁,嘴唇……
高怀瑜生得当真好看,也不知是像阿爹多些,还是像阿娘多些。
传闻不是说他长得很像文昭帝皇后,因此颇得文昭帝宠爱么?
若文昭帝的太子还活着,或者文昭帝晚驾崩几年,有父兄在,他是不是就能一直被疼爱着长大?
不会被文宣帝拉上帝位当傀儡,又被废为清河王,也不会被如此猜忌,被逼到绝路。
也许他能毫无顾忌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不用称病退让,不用为一群废物操劳忧心,却换来废为庶人,鸩酒赐死。
那样他便不会被迫出逃,随自己来到玉京……可那样也很好,他能过得恣意潇洒些,也许他们会是对手……那自己便征服他。
又或者,自己能再多活几年呢?
上一世自己早早驾崩离世,之后他怎么了?
玉珠说过,大魏没能统一天下。
那他……
元熙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灵州一战,他都还不知道灵州的结局,不知道高珩的叛军如何了。
十几年之后,大魏没了,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是怎样的惨痛……他能想到的,只会远远不及。
元熙指腹在他唇瓣上轻轻摩挲,最后怜惜地望了几眼,缓缓起身。
该走了。
“陛下……别走……”
元熙闻言停住了脚步,回身见他闭着双眼,并没有醒过来,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可他居然还会叫自己……是梦见了什么?
元熙迟疑片刻,又走回去,坐在他身边。
他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旁边的人是谁。
“陛……下?”
“嗯。”元熙应声。
高怀瑜似乎想坐起来,可是没什么力气,摇摇晃晃的,腰都还没坐直就要往回倒。
元熙正要去扶,高怀瑜为了稳住身体,直接双手勾住了他脖颈。
对方鼻间呼出的热气在那一瞬将他炙烤。
嘴唇无意间相触,他被烫得发怔。
而后高怀瑜就没了力气,双手一松,重重跌了回去。
方才……方才怎么了?
高怀瑜躺在那里,看上去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让元熙脸红心跳的事。
呆了片刻,元熙索性直接低头,真的吻了上去。
元熙心想,这应该不算趁人之危。
是他先动的手,怎么能怪我?
追根究底也是他先占了朕的便宜!
元熙愈发理直气壮,轻轻地含住高怀瑜的嘴唇,小心地吻了吻,却也就到此为止了。
都没有再进一步,启开他双唇,细细吻过。
迷糊着的高怀瑜无法理解皇帝的行为,就那么乖乖给皇帝亲,亲完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怀瑜……”元熙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柔柔地望着对此毫无所觉的他。
高怀瑜合起双眼,微微仰头,跟条离水的鱼一样又塌了回去。
偷偷亲了他一下,皇帝十分兴奋。
这种情念,元熙上辈子就有过,但他真的不敢动高怀瑜。
喜欢归喜欢,但只能那样了。他只能克制那些念想,毕竟他是皇帝,他要真的说了他对高怀瑜有点别的心思,高怀瑜要么不敢不从,要么大觉羞辱一怒之下跑了。
后者的可能性还多些。
高怀瑜感念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愿意为他所用,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为国尽力。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不代表他真的会无条件地顺服。
元熙也不想他被迫顺服。喜欢是喜欢,也不是非要得到他不可,一直做君臣也很好。
至于后来才发现自己有些不甘心,后悔没把人搞到手,那都是临死前才想明白的了。
这一回……
“陛下……我要杀了他们……呃……”高怀瑜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元熙一怔,他们?哪个他们?
“呜……”高怀瑜声音哽咽,没有再说话,只发出些鼻音。
高怀瑜哭了。
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落,落进发中枕间,再也寻不见。
元熙不知道他为何而哭。
从前元熙并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即便是在不清醒的时候。
高怀瑜的情绪总是很平淡,没什么起伏,遇上什么事都是那个样子。
元熙知道那是伪装,可高怀瑜就那么装了一辈子,装的也成真的了。
很多时候,元熙也弄不清楚高怀瑜在想什么,上辈子两人到最后也隔着那么一层纱,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他很了解高怀瑜,但也不够了解。
就比如,他是第一次看见高怀瑜这样哭。
但其实上辈子他死之后,高怀瑜一个人哭了一晚上,放声痛哭,再也没有压抑伪装。而后红肿着眼行军赶回玉京,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比如高怀瑜不知道何为疼痛,却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都拜他早早离去所赐,他也不知道。
现在他也不知道高怀瑜看见了什么,在伤心什么。
“怀瑜……”元熙握紧他的手,出声安抚,“朕在。”
“陛下……”高怀瑜眼睛里都是泪水,根本看不清人。
他闭了闭眼,眼泪流出去,又很快盈满眼眶,终究还是没能看清。
“我不是篡逆之臣……”他反抓住元熙的手,抽泣道,“我不会背叛你……”
元熙柔声道:“朕知道,朕相信你。”
他好像安心许多,缓和了一会儿,喃喃道:“我没有挟持幼主……我没有……”
元熙:“……”
他说什么?挟持幼主?
这才到哪儿跟哪儿呢?
挟持幼主?这是几个意思?他都梦到了什么,胡话都说到这上面去了?
高怀瑜的胡话还没完,又道:“陛下……你为什么要走?”
“……朕在。朕没走。”元熙心跳得厉害,他大概猜到那个“走”不是他现在想的这个意思。
“陛下……”高怀瑜看了他半晌,又哭了,“陛下……陛下没有了……呜……臣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元熙双瞳骤然收缩,更是诧异。
什么没有了!自己不是还好好在这里么!他都梦到了些什么?
自己看到的那些梦境……
难道他也看见了?
原文里的高怀瑜挟持幼主把持朝政,最后篡位自立。他是不是看到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