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逃喵(75)
透过半摇下的车窗,陆渺渺裹着件白色羽绒服,屈腿睡着,淡红色的唇角一张一合,好像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睡的正香。
他突然又不忍心把人叫起来。
改变主意说:“先去南屏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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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暤远今天起的格外的早,他手里拿着一个放在办公桌上很久的相框,整个人却像是苍老了很多,眼底还有一些黑青。
路霄进去的时候,他稍稍侧过头,对着小天窗,摘下眼镜,擦了擦。
半晌才回身,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小霄,你那里有之前跟荣盛有问题的那些帐吧?”
路霄说:“是。药的事情您知道了吗,我马上会着手去查。”
路暤远摊手敲了敲桌子:“那些,就是你叔…路椹有问题的那些,先给我吧。”
路霄迈步上前的腿稍稍停住,然后朝后收了一步。
“不太好。”他说,
“他犯的错已经很大。”
他以为同以前一样,路暤远还是要对路椹实行怜悯为上,宽大处理的决策,他并不想交。
路霄依稀记得,作为最小的一个儿子,路椹从自己小的时候就获得所有的优待。
即使这种优待在路椹看来并不是优待。
比如当自己的父母要为了公司奔波的时候,他可以安闲的享受假期;比如同样是儿子,路椹几乎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拿到很高的业绩,而父亲却需要走南闯北去扶持一个新兴的市场。
再比如即使路暤远知道了他龌龊的心思,却并没把他赶出家门。
终究害的是自己那把老骨头,他不说什么,也没人会拿路椹怎么样。
但这次不同,他已经查到了当年的蛛丝马迹,也许那个总被优待的人是时候该付出一些代价。
“荣盛药的事情是你一直在查?”路暤远转而换了个话题。
路霄并不否认:“是,从当初有问题的账面开始,一点点摸到的。”
其实是陆渺渺提醒了他,邓江明有从政的打算,所以他才把那些账目又重新看了一遍,发现很多营销商和地层工厂并不像是邓江明的手笔,进而查到路椹和邓家人浑水摸鱼在其中的假药公司。
药的问题才会爆发的这么快。
路暤远靠上椅背,摊了摊说:“给我吧,我联系了律师。”
“逐路会正式起诉他。”
第82章
老人家说起事情来,总是带着一点拖拖拉拉的调子,不能一口气捋到头。路霄并没着急,他坐在黑色沙发上,手指一下一下的和荔枝皮磨沙。
“因为邓江明来过?”路霄问。
路暤远没说话,茶几上的紫砂茶壶灯色由黄跳成绿,烧开的水翻涌在壶底,热气却一簇一簇的往上冒。仅仅是茶盖上散气的小孔,似乎并压抑不住已经沸腾窜动的水汽,盖子发出轻微的颤抖。
路霄伸手,习惯性的要给路暤远倒茶,手刚伸到一半,茶壶的弯把手却被对面拿起,苍老的手带着几条干枯的褶皱,朝前一步,拎起了小砂壶。
路暤远给他的茶杯里加了水。
一小撮毛峰顺着滚烫的热水盘旋在杯中,淡淡的茶香透出来,浸了衣袖。
“嗯,他来过。”路暤远说。
“他说了当年的事?”路霄轻轻拈着茶杯,心里蒸腾起一丝异动。
过了良久,路暤远才应声:“说了。”
还是那年春节。
逐路在当时是S城新晋的纳税大户,从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一跃成为知名企业。
路家大宅里,除夕夜前,路暤远请了不少旧友联络,很多高位者也乐得给面子,借着家庭聚会和串门子的由头纷纷前来结交攀谈。
路霄和几条首长带来的拉布拉多玩的很开心,刚刚十四岁被收养进邓家的邓江明也被带到了路家大宅。
但这样的场合,身边都是二代贵胄,显然让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变得很尴尬,再加上年龄放在那里,几个不熟悉的大人张口问他是谁家的儿子,他说他姓邓,别人便说,“哦,原来是荣盛的孙少爷。”
这时候年纪并小不了多少的邓燃就会说,“这是我小叔叔,他是爷爷的儿子。”
这样的场景在邓江明的青春时代留下了不小的印记,那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内心敏感,好像奇怪的年龄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有一个年过不惑的父亲也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丑事。走在自己逼仄的内心中,四处便都是异样的眼光。
最后他干脆跑出了大宅,下到了地下车库。
别人总道,他是上辈子走了狗屎运,能被邓家收养。
可邓江明却觉得那是梗在脚下的一根刺,平常无甚察觉,但只要一不小心踩到,心里就一阵酸疼。
他是在地下车库见到的路长今和岑莹,还有被岑莹牵着下车的路霄。
小男孩似乎很开心,刚刚七八岁的身体还没发育,细细瘦瘦的一小条,领间系着一条红色的领结,看打扮就知道是路家的哪个小孩。
路霄很少见到父母,见到的时候也不怎么主动说话,只是白着一张小脸,嘴角牵着上牙咬住下唇,没来由的笑。
于是岑莹就逗他开心:“霄霄,现在爸爸开车和平常司机叔叔开车谁开得好?”
结果儿子十分诚实:“司机。”
路长今:“……”
他本来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就很少,这下决定赶紧树立回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于是给自己辩解:“小黎叔叔四十五岁,比爸爸多开了十多年的车,不能这么比。”
小少爷将信将疑的眨了一下眼睛。
岑莹帮他找补:“因为爸爸还很年轻。”
后面路霄似乎又小声回了一句什么,但邓江明没听清,耳边只有一家人笑嗡嗡进电梯的声音。
有时候一时的冲动只是来源于很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亦或是一句话,不知道哪一根神经被名叫执拗的魔鬼牵住了头,扼住了口鼻,带去一个错误的深渊。
十几岁的邓江明很快就后悔了,那是一种冲动后理智的回落。他也知道,他是个屁大的孩子,顽皮在车胎上扎了几下并没什么,大人都会原谅。
更何况他也是邓家人。
他很快就想到要回别墅里,去告诉刚才见过的一家人,最多是道个歉认个错,电梯门一开,里面刚好走出一个相貌很有几分神似的男人。
路椹说:“怎么了?”
后来说,“哦,你别怕,没什么,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不会怪你的。”
邓江明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说成功要靠一点点的运气,但没人说过意外也是一种运气。
因为意外背后,总有一点两点的可以被拿来反复指摘的地方,比如路暤远为了生意还是让路长今和岑莹临时出了远门。
再比如因为钉子一直在车胎上,所以去的一路并没什么异样,回来的路上车越行越慢时大雪已经压塌了山道。
邓江明安然处之了这些年,全凭当初对路椹说的那一句:“那你帮我告诉路叔叔,我不小心扎了他的车胎。”
他恨不得把在电梯口对路椹说的几句话刻成字,挂在墙上,挂在门口,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他的错,他已经说过了,这个球早已经不在他脚下。
久而久之,这好像就变成了事实。
这不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保命,也许他这辈子都可以心安理得的过下去。
路暤远声音越来越沉:“他说他这些年一直告诉自己,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所以才来都告诉了我。”
“路椹能判多少年?”
坐在对面的青年显然对他的忏悔和道歉都没有兴趣。
屋里安静了一阵,过一会传来吹茶的声音,混着空调的机箱嘘嘘作响。
又过了一阵,路暤远才说:“你就当没这个叔叔了。”
经济罪判刑可轻可重,如果加上先前他坐老虎的数字,这意思,大抵是不会再出来。
办公室里的茶水声响了第二轮,这次是路霄拎的茶壶,“那邓江明呢。”
路暤远怔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路霄会问出这句话。按他对路霄的了解,这个素来处事果决的大孙子一定会一并起诉。可他既然问出了口,就说明还带着一些犹疑。
“我听说…他病了?”路暤远问。
路霄点点头。
“那怪不得了。”路暤远长舒一口气,靠上沙发背,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少坐这么久,冷不丁的还咳嗽了几声。
“他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咳。”
路霄面无表情:“可能是因为病。”
“也不光…”
路暤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他告诉我这些之后,我也告诉了他一些事。”
路暤远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不得不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平静下来之后才按着拐杖道:“其实他就是老邓的孩子。”
路霄眉梢蹙了蹙。
“外面女人生的。只不过老邓好面子,一把年纪老来得子,舍不得又不好真的认回他,所以说是做善事,收养的孩子…咳。”
路暤远说:“他也没日子好活了,你要是放不下,和荣盛的合作就都断了吧,账嘛,起诉之后也就不存在瓜葛了。”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这些你决定就好,不必再跟我说了。”
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第三轮,路霄照例给他添了茶,杯子放上桌后说:“我不会有孩子,也不会结婚。”
平稳维持了一个多小时的安静瞬间被打破,老头立刻拉起驴脸:“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小兔崽子!”
但他只是粗着嗓子叫了一声,并没什么动作。
路霄不提还好,一提他就嗓子痒痒,伸手往兜里一摸,这个月的口粮已经到头了。
路暤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