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71)
德妃被拖走了,承安帝偏头看着呆呆傻傻的燕姰,慈和地说:“累了么?今儿先回去歇着吧。”
燕姰抬眼看着承安帝,声音有些哑,“陛下属意哪位御医?臣今夜回去整理诊脉册子,明早就能交托。”
“朕属意的不就是你吗?”承安帝说。
“陛下要认回大……”燕姰嘴唇抖了抖,改了称呼,“四殿下,臣该避嫌才是。”
承安帝瞧着燕姰,温和地说:“不必避嫌。满朝百家姓,朕最知你们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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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疯女人!”燕青云得了消息,一拳砸坏了椅子,崔拂来淡然地叫人来换,“别动气。”
燕青云委屈不已,“咱儿子都要被抢走了!”
燕颂当然是他们的儿子,可是,崔拂来抿了抿唇,说:“夫君,颂儿本就该姓赵。”
“是,但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孩子给了咱们,就是咱们燕家的种,现下他一声不吭就要把人要回去,这不是说话不算话是什么!不行,”燕青云起身就走,“我非得去骂一顿!”
“诶,”崔拂来起身要拦,但燕青云步子几迈就冲出老远,“……年纪不小了,脾气倒是一点没小。”
燕颂站在半山亭里,远远地看见燕青云从梅苑出来,气冲冲地往府外去了。他没有示意人追上去阻拦,转身继续往前走,回了逢春院。
天黑了,山茶树不见颜色,在屋檐前后簌簌地响,燕颂走到昏黄的廊上,却没有进屋。他走到寝屋的明窗外,向屋里的人露出自己的身影。
这时窗户突然开了一扇,燕冬穿着厚寝衣,披着外袍,朝他眨巴眼。
“怎么不进来?”燕冬谴责,“你要扮鬼吓我吗?”
“可不敢。”燕颂看着燕冬如常的神色,“何时知道的?”
“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吗?”燕冬纳闷地说,“就是先前你从潞州赶回来的那天夜里?你亲口和我说,你就是那个四皇子的呀。”
燕颂盯着燕冬,“那会儿就真的信了?”
“当然啦,”燕冬笃定地说,“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你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娘亲的孩子呢!你不会开这样可恶的玩笑。”
原来理由如此简单,燕颂无法反驳,“的确如此。”
“我当时呆了好久呢,但其实什么都没想,我就是呆住了。”燕冬偏着脑袋,纳闷地盯着燕颂,“你怎么会不是我的亲大哥呢。”
燕颂嘴唇翕动,忍不住向前一步,脚尖抵住了墙根,“对不住,冬冬……”
“你没有错呀,谁都不能决定自己成为哪一家的孩子。”燕冬挠了挠头,“但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秘密的?当时宋风眠和我说过,他告知了你四皇子到底是谁,可你一点都不惊讶。”
“很小就知道了。”燕颂说,“爹娘刚班师回朝那一年吧。有一回娘带着三妹出门参加赏花宴,你当时和在溪他们出门撒野去了,爹来和我下棋,中途说要小酌两杯,小酌着小酌着就犯了酒瘾,喝多了。”
“他说漏嘴了吗?!”燕冬麻木地说,“这个老燕好不靠谱!”
燕颂失笑,说:“漏了一半吧。我记得他当时躺在榻上,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醉话,其中□□都是和娘亲有关,肉麻得很,唯独那一句——他说:‘颂儿,你老爹是真把你当亲儿子’。”
“后来呢?”燕冬索性侧身,一屁股坐上窗台,好奇地瞧着燕颂,“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有时候只需要一记眼神就可以暴露许多。”燕颂垂了垂眼,“陛下看我的眼神,偶尔很值得探究,不知道的时候只当是陛下喜欢咱们这些晚辈,也因为爹娘的关系几分偏爱,可自从听了爹的那句话,我才厘清陛下看向我的目光里到底藏着什么。”
燕冬伤心地说:“你都不和我说。”
“那会儿何必说呢,我就是你的亲哥哥。”燕颂说。
“可你想当皇帝。”燕冬说,“你甚至早有筹谋。”
“若我可以一辈子都只做燕颂,那位极人臣就够了,可是我渐渐地回过味儿来,不行。”燕颂迎着燕冬微红的目光,温柔地向他坦诚,“爹娘功高,虽未震主,班师回朝后却主动上交兵符、卸了武职回家做个富贵闲人。陛下从未对燕家生出忌惮隔阂,对咱们这一辈偏爱提拔,从不遮掩,他是顶温和顶有心的皇帝,可他的儿子却不一定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燕冬轻声说,“陛下不打压咱们,下一位就未必。”
燕颂摸摸燕冬的脸,说:“自我做了审刑院使,我就知道,我还是做不了一辈子的燕颂。审刑院使,天子亲臣,所谓登高必跌重,这样的位置最该防备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
“好吧。”燕冬说,“那我原谅你了。”
“多谢冬冬。”燕颂垂眼看着燕冬红红的鼻尖,知道他先前在屋里偷偷哭过了。
哪怕早有准备,早有打算,燕冬仍然畏惧这一天的到来,缘由不知,一切随心而已。
“别怕,冬冬。”燕颂抱住燕冬,轻声说,“不管姓燕还是姓赵,我都是你的大哥。我和你说过的,去哪儿都带着你。”
燕冬揪着燕颂的侧腰布料,在他颈窝里哭成了泪人儿,闻言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一味地点头。
“世子,”常春春在几步外说,“宫里召见。”
侧腰上的手骤然揪紧,燕颂拍着弟弟的背,正要说话,那双手却突然松开了,燕冬主动从他怀中退开,转身吸溜着鼻涕,说:“你快去吧,要好好表现。”
燕颂没有走,常青青见状上前说:“世子,您先入宫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燕冬的性子他们都清楚,真要安抚,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安抚好的,他既然主动放人,那就是逼着自己懂事周全呢,可不能再温柔轻哄“撩拨”他了,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泪流三千里。
“……冬冬,早些睡。”燕颂转身走了,他刚下了台阶,身后就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
燕冬穿着木屐追到院里,把手中的红玉指环囫囵塞进燕颂的左手指间,“我知道你会离开这个家,一直偷偷地做呢,比照着你给我做的这只,尽量做得一模一样。”
他用戴着指环的手紧紧地握住燕颂的手,两只九分相似的指环碰在一起。
“这不是指环,是镣铐,是枷锁,我绑着你,我一辈子都绑着你,你不许摘下来,不许有了真的亲兄弟就不要我们了,不许姓了赵就看不上我们了,不许觉得哪个年轻能干的心腹幕僚比我好,不许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不许和哪家的小姐联姻,不许不许……”
燕冬仰头抬眼,泪流满脸,那目光像一把刀,要把燕颂的心捅烂了。
燕颂握住他的后颈与他贴面,像上元那夜在第一香园那样,哑声说:“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第38章 殿下
承安帝身子不好, 连视物都累,殿内的烛火灭了大半,只剩下几盏仙鹤立灯, 幽幽将偌大的寝殿划分成明暗交界的几块。
寝殿里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吕内侍贴身侍奉。承安帝靠着榻背,看着故意坐得老远的燕青云,笑着说:“好啦。”
燕青云撑着双膝,微弓着身子,板着脸不说话。
“你离得太远,朕说话都费劲。”承安帝轻轻咳了两声,燕青云果然撇眼看来,犹豫一瞬, 就起身走到榻沿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