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修仙吧(198)
“咔嚓!”
巨大的碎裂声后,祠堂外的焰光当真如火焰般扭曲起来,并且剧烈抖动着。
但即使如此, 依旧没被击破。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打不破!”
百里朱双臂平举,金光自肩头浮现, 螺旋着环绕他的手臂向前, 汇聚到掌心,直冲而出。
“砰!砰!砰——”
被焰光包裹的祠堂如果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船。
“没用的。”百里燃爆呵道, “没用的!”
“你打不破珠帘灯的庇护!”
“永远打不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燃尽情嘲笑着百里朱无能狂怒的模样。
就在这时, 一道天水碧色的倩影出现在祠堂外。
夜风吹动她的轻纱罗裙,让她如同一块流动的翡翠。
“夭娘?”百里燃惊讶道。
他不明白夭娘为何会在这里?
夭夭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百里燃, 她注视着被焰光笼罩的祠堂,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良久,她发出一声叹息。
“百里郎君,两千年前,你乘着船顺流而下,前去京城赶考。”
“夜晚的舟楫上,你挑灯夜读,心中壮志萦怀、豪情万千。”
“途径猿鸣峡时,你听闻老猿哀鸣,竟对着河水许誓,要改天换地、再造人间,使天下不再闻悲声。”
“我现身于你面前,伴你左右,与你读书、论诗、烹茶、弹唱……更护佑你顺风顺水、平安北上。”
“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看出了我是云水神女。”
“否则,怎会在分别之日,向我讨要我最贵重之物,作什么寄托相思别情的‘信物’。”
“我要你许诺定会再来见我,赠了你千颗云水精珠。”
“你说流水不绝,终有再会之日。”
“郎君,两千年了,为何再没来见过我?”
百里燃与百里朱一同愣住了。
云水神女?
什么云水神女?
“哭娘娘。”三尊金身塑像忽然异口同声道。
百里朱恍然大悟,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就说,你违背祖训为何没事,原来如此。”
“弟弟啊,我的好弟弟,真是谢谢你了。”
百里朱见百里燃依旧一脸懵的样子,“好心”地解释道:“传说中,流泪河就是神女被凡人所负、流出的眼泪化成的。”
“传说一半对了,另一半则不对。”
“流泪河很早就存在了,不过之前它有另一个名字,叫云水河。”
“先民认为此条河是天上云朵化成的。”
“正因此,先民同样认为云水河是最有灵性的河流,认为云水河化生出了云水神女。”
“后面的事,就和传说所言的那样。”
“神女被凡人所负,伤心流泪落入河流中。”
“云水河变作了流泪河,云水神女也变作了哭娘娘。”
“这个负心人,应当就是百里流火那个老不死的。”
百里朱越说,百里燃就越是绝望。
百里朱欣赏着他脸上的绝望,道:“你我都知道的,各家府邸内都有‘人气’护佑,外神不得邀请不能踏入门来。”
“怪不得百里家的祖训是不能靠近流泪河。”
“这次,还多谢你请神女来百里府,让神女能与那个负心的老不死相见。”
在他们说话间,祠堂外的焰光忽明忽暗、不断抖动着。
祠堂内,珠帘灯震颤着,珠子与珠子碰撞,珠链与珠链绞缠在一起。
主体的八角灯内,长明了两千多年的火苗骤然一窒,变得又细又微弱。
“杏花成片,兴起河源。”
“桃之夭夭,亡于半腰。”
云水神女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唱出了一位“神”给出的谶言。
“崩!”
珠链一根根绷断,琉璃珠“叮哒哒哒”散落满地。
“不——不不不——”
百里燃脸色望着祠堂,嘴中挤出悲鸣。
“水流千年非无恨。”
“花开百里各自枯。”
云水神女唱出了最后两句。
祠堂内,两千不灭的灯火忽闪一下,彻底灭掉,只余一线烟气,很快也消散了。
云水神女看着灯光灭掉,眼中却未再掉一滴泪。
“百里郎君,跟我走吧,做流泪河内的水鬼。”
云水神女的身形消散在百里府内。
她对不坏尊王、百里朱、百里燃之间的事毫不敢兴趣,也不在乎河源郡的信仰归属。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了结两千多年的等待,清算曾经流过的泪。
……
百里府外,河源郡的百姓们正持灯游行。
每个大集上,都有一盏主灯。
主灯内的灯火,便是从百里家内那盏珠链灯借的火。
一个四五岁的童子骑在自己爹结实的臂膀上,手里还举着一盏小小的灯。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大集中心那盏巨大、明亮和温暖的灯。
“一下白,土上田。”
“灯灰冷,珠链断!”
童子伸手指着主灯,大声嚷嚷着。
旁边一位老者听了,脸上猛地难看起来,看向童子厉声道:“谁教你说这些的?”
他爹颠了颠童子,不解道:“王伯,这咋了?”
“有些话不能乱说。”王伯跺了跺拐杖。
“咋了,老伯?小孩子胡咧咧,有啥不妥?”
“是啊,咋回事?”
周围人纷纷问道。
“断!断!”童子觉得热闹,开心地又喊了两句。
王伯长叹一声,为了让童子他爹知道厉害,贴到他身边小声说:
“一下白,不就是百。”
“土上田,不就是里。”
“百里,再加上后面的话……”
童子的爹这下子明白了,赶忙把童子从肩上薅下来放怀里,捂住他的嘴。
“知道厉害了吧。”
王伯痛心疾首地道:“他从哪儿学的这些胡话,灯灰冷不就是说灯灭了?”
“灯怎么可能会灭。”
“几百上千年都没有过的事,瞎说什么!”
“灯灭了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可……可……”高壮男人呐呐道,“可我们那片街坊的小孩,都在唱这段。”
王伯道:“唉,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一会儿让娃赶紧拜拜灯,去去晦气。”
王伯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一扭头,只见主灯居然灭了。
“灯灭了?”
“灯怎么会灭!”
“怎么回事?”
“有灾了,有大灾了!”
人群大哗,仿佛大祸临头。
不少人惊慌地推挤,想要跑回家去躲藏。
王伯不敢置信,他双目圆睁,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一刻,整个河源郡,凡是从珠帘灯内借火的灯全部熄灭。
所有人惊慌失措,却也有不少人狂喜。
砖瓦房内,不断咳嗽的妇人看到阿奴拿回来的那盏灯灭了,顿时狂喜地给神像叩头。
“不灭神尊大威大能,熄灭魔灯,救赎众人!”
……
灯,灭了?
百里燃望着祠堂,简直快要碎了。
他是不想被百里流火夺舍,可从未想过有一天珠帘灯会灭。
不仅是他,哪怕是百里朱,看着黑暗冰冷的祠堂,也怔了好久。
哪怕熄灭那盏灯,是他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