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的夏天(109)
紧接着蔡玲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别接!”叶时飞按住了蔡玲的手,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神色,“蔡姐,别接。”
蔡玲气得想捏死他,“你本来是豺狼,挨了一棒子也还是豺狼,这会儿装什么好人啊。叶时飞,我真看不起你!”
“我也看不起。”叶时飞苦笑,“但是我没办法。兵法上不是也说了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的那口吊命的气儿已经用完了,再没有了。”
蔡玲又一次红了眼圈。
“蔡姐,你替我带句话,就说我有急事,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叶时飞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辈子好像没做过什么好事儿,真的。生平头一次做好事儿啊,就让阿朗赶上了,你说这孩子运气多好……”
“要说你自己。”蔡玲捏着嗡嗡直响的手机,活像捏着一个炸弹,气急败坏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要滚赶紧滚,别让老娘再看见你。”
叶时飞凑过去抱了她一下,“蔡姐,保重啊。”
握着掌心里的手机又开始响个不停,叶时飞冲着蔡玲摆了摆手,转身进了登机口。
电话还是高朗打来的。叶时飞贪恋地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名字,直到屏幕再次转暗,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这短短的一霎,没人知道他心里翻涌起了多少挣扎。他不是没想过把人抢回来,耍手段,耍心机,对他而言原本就是家常便饭。
可是,就像他刚才对蔡玲说的那样,他那口吊命的气儿已经用完了。去抢,去夺,去费尽心机……这些事儿做起来实在太累,他已经做不来了。
所以他的贪恋,在这一刻,单纯的,只是贪恋。
叶时飞放纵自己回想着高朗所有的好,像留恋尘世的濒死的病人一样,在脑海里一幕一幕地回放着那个人或明朗、或含蓄的笑脸。
然而放纵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儿。
叶时飞关掉了手机,干脆利落地拆掉手机卡,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
生平没做过好事儿的叶时飞,终于也做了一件好事儿了。叶时飞自嘲地想,他能够回报给这个好人的,也只有这些了。
叶时飞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也许在温哥华呆两天,也许下了飞机就买票再飞往另外的城市。既然没有目的地,那去哪儿都无所谓了。
随便走走。也许某一天,突然就想在哪里停留下也说不定呢。也许做点儿小买卖,开个店铺或者酒什么的。等自己安定下来了,或许可以把爸妈接来一起生活。那样的话,自己也算有人作伴儿了。即使不能常住,一年里能见几次面也是好的。
或许还可以试着跟什么人交往交往。最好还是东方人,长得不要像李行踪,也不要像高朗……不用多么喜欢,只要互相做个伴就行,能让他在天冷的时候,一转身就能缩进一个怀抱里去。不用互相喜欢,所以,即使分开了也不会觉得难过。或者自己干脆就开个牛郎馆,这样的话,即使旧的人走了,还会有新的人进来,身边总有人,应该不会感到寂寞了……
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让他想笑,可是笑容还没有成形,眼泪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叶时飞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流连在异国的土地上,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的道路都已经规划好了,至少已经规划到了四十岁。可是眨眼之间,什么都没了。
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心存期待的地方。
飞机滑过跑道,慢慢爬高,离开了这个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的城市。那个人,那个他不远万里前来投奔的男人,就生活在这里。叶时飞看着这个依然陌生的城市在脚下慢慢缩小,最终消失在云层的后面,恍然间有了一种眼睁睁看着最后的联系也最终被扯断的无力感。
他一直以为这里会是他最后的退路。即使在B市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真的退到这里来了,才发现原来他早已退无可退。
飞机持续爬高,城市的最后一丝模糊的轮廓也消失在了云层的后面。
什么都看不到了。
叶时飞把胳膊挡在了脸上,悄悄地哭了。
第84章 番外 严韩
严韩刚换下身上的白大褂,就听见陈铸在更衣室门外喊他,“严韩?严韩?”
“在。”严韩探头答应一声,一边卷着衬衣袖子一边走了出来,“你今天加班?”
陈铸翘着腿坐在桌子上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他,“你打算就这么去?不回家去换件骚包的衣服再赴约?”
严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提这个?”
“怎么没脸提?”陈铸大笑,“这不是好事儿么,说明老太太器重你。就算你不想当主任也得给她一个面子啊,人家在院长的宝座上坐足了二十年,岁数、资历都在那里摆着呢,你好意思跟她说不去?”
严韩哼了一声,“你就给我找事儿吧。”
陈铸探身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同意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何必选择最伤面子的方式呢?去见个面,然后在饭桌上暴露点儿你的缺点,比如嗜烟如命啦、当众挖鼻孔啦、看见超短裙就色迷迷啦什么的。人家女的又不傻,自然就看出来你对她没意思了。”
严韩一把打开他的爪子,“那你也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啊。”
陈铸讨好似的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把,“那不是为了显示咱哥儿俩关系好么。回头你升职了,我也可以沾沾你的光。”
“沾屁的光啊。”严韩要抓狂了,“老子要是能跟女人过日子,还用得着千里迢迢折腾到你这儿来?”
“相个亲又不会怀孕。”陈铸不耐烦了,“怀孕也不要紧,生下来老子给你养。”
严韩气得想吐血,“老子自己会养!”
“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陈铸摊开手,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相亲而已,你都快三十了,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才奇怪吧?就当去应应景了,以后大家都知道你眼光高,选女朋友挑剔,自然就没人给你当媒人了。”
严韩也就嘴上抱怨抱怨,他能进这家医院也多亏了谭院长点头,严韩一直是把这老太太当伯乐看的。老太太亲自张罗他的终身大事,无论如何他也得给面子。
陈铸一脸的不放心,嫁女儿似的跟在他背后反复叮嘱,“可以冷淡,但是必须有礼貌,千万不能让人家女孩子下不来台……”
严韩忍无可忍,“你再废话一个字,老子现在就让你下不来台!”
“好,好,不说。”陈铸缩了缩脖子,“淮海路的四季餐厅啊,别走错地方了。”
严韩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淮海路的四季餐厅是个很好找的地方,离市医院也不远。年底聚餐的时候,严韩跟着同事来过几次。店里的菜虽然做的一般般,但环境和服务还是挺不错的。
他来的稍微有点儿晚,谭院长带着那个据说是老同学家孙女的女孩已经到了,女孩身边还坐着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生,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连帽衫,正低着头玩手机。严韩扫了他一眼,模模糊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谭院长给两边做了介绍,不等上菜就走了。媒人给人牵线的习惯都是这样,严韩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他年龄比女孩子大,又工作很多年,自然不会像个毛头小伙子那样局促,反而女孩子有点儿腼腆的样子,话也不多。坐在她旁边那个小男生据说是她弟弟,父母都不在家,没人做饭,跟着出来蹭饭的。坐近了看,这男孩的年龄要比严韩估计的略大一些……还是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