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偏差(37)
李明义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头走包厢外面去了。
陆讷脸色不变,拿起酒瓶又给哗啦啦地倒满了一杯,又是仰脖子一口干了,然后缓缓地将空了的酒杯放倒桌上,扭头看着罗三——
罗三就看见陆讷的一张脸慢慢地,慢慢地,垮下来了,已经被酒精染红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蒙上一层水雾,一手搭上自己的肩膀,一张嘴,全是浓重的酒气,“三哥,罗三哥,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苏二他是个渣,我不知道他渣到连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都不放过呀——”
罗三目瞪口呆,瞧着已经一脸醉相语气特别掏心掏肺的陆讷,说不出话来。
陆讷祥林嫂似的不断地拍着罗三的肩,反复念叨,“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
搂着陆讷的腰的苏二身子变得僵硬,慢慢地直起身来,阴沉着脸盯着陆讷,目光如有实质,像两把锋利的匕首,脸上没有半点儿醉意。
而这一天最令罗三崩溃的事情就发生在下一秒,以为醉得不清的陆讷也慢慢地直起身,回过身与苏二对视,嘴角挑着一抹冷笑,其表达意思是:哟,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让我相信你苏二少能为情买醉,难度太大了,今生无可能。
第29章
那天最后,苏二与陆讷对视了好久,其实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但作为全程旁观的罗三来说,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并且体会到了阴风怒号刀光剑影的气氛,然后苏二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手插在裤兜里,意大利手工制皮鞋咔哒咔哒地敲在地板上,具有倨傲的节制感,像欧洲的某个古老家族出来的年轻贵族。他打开门,又转过半边身子来,锋利浓黑的眉毛下,眼睛像黑夜里的大海,深沉而莫测,他看着陆讷,说:“陆讷,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咱们走着瞧。”
然后以一种非常装逼地姿势出了包厢。陆讷转过脸看罗三,挑着一边的嘴角说:“罗三哥,你瞧见了吧,苏二少念叨着我呢——”说完,他站起身,两手插兜,以同样装逼的姿势走出了包厢。
陆讷出去后,在外面转了一圈儿的李明义回来了,罗三有气无力地看着他,说:“我想我需要一杯水,以及,一整瓶的胃药。”
陆讷的电影上映一月,票房突破两亿,这是一个奇迹。
陆讷选择了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日子回了担山路街,带着陆老太去电影院看电影去了。本来他是想叫老太太来看首映的,好歹是他孙子的电影第一次在大荧幕播放,但鉴于陆老太除了坐自行车,坐啥晕啥的体质,就不折腾她老人家了。
陆老太那天特地穿了身前年陆讷一远方表姐结婚时穿的丝绒外套,一头微雪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镜子前照了半天(陆讷一直怀疑,他爱臭美的毛病其实遗传自陆老太),然后叫街口的骑黄包车的阿四给拉镇上的电影院去了。
虽然陆讷那电影已经临近下映,不过放映厅里的上座率依旧挺不错,电影一个半小时,出来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浅浅的晚霞。陆讷挽着神情略显茫然的陆老太走出电影院,本来想坐黄包车回去的,老太太跟人砍了半天价,没谈拢,一生气,就要走回去,坚持说她从前脖子上架着三岁的陆讷到尾浦买锅,二十几里路,健步如飞,都不带喘气的。
陆讷拗不过老太太,陪着她慢慢地走。走着走着,老太太就回过神来了,盯着陆讷跟研究毛选似的,然后用轻描淡写地语气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啥姑娘了?”
陆讷唬了一跳,心里想着他家老太太果然成精了,面上还若无其事,“说什么呀,我成天忙得四脚朝天,哪有空想姑娘?”
陆老太不信地扭回头,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我能不知道你?打小儿看见人小姑娘白裙子飘飘的,就跟小色狼似的欢快——那电影,就时榆演的那男的,坏起来跟你一模一样!”
陆讷哀嚎一声,“你不睡着了吗?”
陆老太还死不承认,“尽瞎说,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停了一会儿,用手肘碰了碰陆讷,脸上带上笑影儿,小声地问,“哎,是不是演那个、那个叫杨梅的姑娘,叫什么来着——我看着挺好,追她丫的!”最后一句,陆老太说得豪气干云。
“别逗了好吗?人有男朋友了,而且人男朋友还是个富二代,特别爱她。”
陆老太显得有点儿失望。两人正说着话呢,远远地看见他们家院子门口停着一辆车,陆讷一眼就给瞧出是苏二那辆布加迪,车子旁边,站着俩人,一个是苏二,他是天生衣架子,简简单单的衬衫也能穿出玉树临风的味道,再加上设计师精心设计的领口和袖子,配上熠熠闪光的精致袖扣,下身是条墨绿色的休闲裤,搭配时尚的白色皮带和白色系带皮鞋,整个人用一个词概括就是“闷骚”;另一个人是陈时榆,则是截然不同的韩国美少年的打扮,蓝色带扣衬衫,斜格子的红色窄领带,简洁清爽的黑色毛衫,将他点缀得学院气息浓厚,看起来,清爽又帅气。
那会儿,夕阳正缓慢地缠绵地,从担山路街那一头,从他们侧后方铺过来,整个场景都染上特别动人的颜色,跟电影镜头似的——
陆讷上辈子对这两人的关系印象深刻,差点儿没跳起来,次奥,这俩货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走近了,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苏二将墨镜架额头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情倨傲而漠然,反正就是一副唯我独尊,你们都低到尘埃里去的逼样。陈时榆撇着头瞧路边的野花,脸上也没啥表情。
陆讷面色古怪,“你们怎么在这儿呀?”
陈时榆抬头瞧见他,眼里的冷漠散去,淡淡地说:“我过来看看我奶奶,顺便再过来瞧瞧陆奶奶。”偏头对陆讷旁边的陆老太,露出特别乖巧的笑,“奶奶,我买了你爱吃的新桥的卤鸭舌,我都好多年没吃过了,不知道味道还跟原来一不一样——”
陆老太见着陈时榆特别高兴,立刻抛弃了陆讷,拉着陈时榆的手仿佛那才是她的亲孙子,“哎呀,你看看你,看看你,变得这么出息了,还演电影了,都成明星了——”又说,“你这孩子就是实心呀,还买什么卤鸭舌呀,奶奶看见你啊,就高兴……”说着说着,目光就落到一旁的苏二身上了,脸上有点儿困惑,“这位是——”
苏二微微颔首,带着严格教养产生的矜贵和修养,“你好,陆老夫人,我是陆讷的朋友,姓苏,家中排行第二。”
陆老太活了六十八年,没被人这么叫过,跟演电视剧似的,特别不自在,但她听懂了这位是自己孙子的朋友,虽然心中还存疑虑,但不妨碍她以一个农村妇女特有的淳朴和热情表示欢迎,“你好你好,来来来,都进来,进来坐!”一边说,一边儿就要去拉苏二的手,手伸到一半儿又缩回去了,意识到苏二这种人跟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不一样,挂著有些无措的笑,开了门——
陆讷落后一步,一把拉住了正要进门的苏二,飞给他一个眼刀,“你来干嘛?”
苏二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不干嘛,就无聊了,随便逛逛,一不小心,就给逛这儿来了,你不介意吧?”说完,露出一个能迅速令女人肾上腺素飞升的笑,一口白牙基本能直接拍牙膏广告而不需要后期PS,说完也不等陆讷,一脚跨进门去。
陆讷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苏二有点不对劲——
陆老太一辈子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物就是镇上那开着大奔胳膊底下夹着公文包,说话趾高气扬恨不得将眼睛长在头顶的徐百万。徐百万本名不叫徐百万,九几年初的时候下海经商,成了担山路街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受过政府表彰。曾有过一段时间,陆讷以徐百万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当然,这个人生目标在他上小学六年级之后基本就不存在了。
但显然,苏二这级别,明显比徐百万高了一档次不止。陆老太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风风雨雨里活了这么多年,早练就一双火眼精金,料定这位苏先生来头不小,心里头就有些惴惴,把人请客厅坐了,倒了茶,留下陆讷陪着客人,自己钻进厨房,还鬼鬼祟祟地把陈时榆也给拉进去了,“小榆树,你跟奶奶说,那个苏先生什么来头啊,真是陆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