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喂养手册(67)
“诶?”阿辰一愣。
“这店快关门了。”秋醒在阳光下抻了个懒腰,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之类的小事。
“我看你现在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关店前再送你一样东西,你看什么顺眼就带走吧。”
“好好的,为什么要关店?”阿辰小心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赔本吗?”
古玩店的生意一向不算好。
秋醒笑了:“这倒不是,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说着,渐渐沉下了目光。
阿辰穿好外套出门提货,陆非辞琢磨着自己也该回去了。
却不料前脚刚一走,秋醒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畔响起——
“既然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陆非辞猛地回过头,却发现秋醒仍站在店内,隔着玻璃窗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如今已是上地位的强者,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居然还是被古玩店老板发现了。
陆非辞惊讶了一小下,继而回以一个微笑,神态随和地穿过马路,来到了古玩店前。
“野有蔓草”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搭上门把手,正要推开店门,忽然动作一僵。
初见时就令他格外注意的那扇琉璃门反射出绚烂的光彩,五颜六色的照上了陆非辞的脸庞。
踏入地级之后,他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在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其中错综复杂的灵脉布置。
那一瞬间他想起来了,这琉璃门上的图案,分明一座封印阵的阵眼篆文!
五行双世封印阵,顶级的气息封印阵。几乎可以将店内的气息与外界全部隔绝,哪怕店内群魔乱舞,公会的人也绝对检测不到。
陆非辞脑中灵光一闪,倏地睁大了眼。
对啊,老板是魔,一只很强大的魔。
怪不得不爱出门,怪不得明明这么清闲还要雇人去取货,他不走出这里,是因为害怕被旁人察觉吗?是因为在公会的追捕名单上吗?
那么先生此行的目标……陆非辞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不对,他兀自摇了摇头,如果老板真是痴魔,大可不必这样东躲西藏,A市只有苏逸之一个天师,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不进来?”
陆非辞正纠结着,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秋醒还是老样子,桃花眼中漫出一点慵懒的笑意,抱臂打量着他:“出息了啊。”
陆非辞的拳心握紧了又放下,重新挂起一张笑脸:“老板,好久不见。”
“进来坐吧,想喝什么?”秋醒把他领进了门,口气温和随意,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倒更像是在面对朝夕相处的好友。
“一杯白水就好,谢谢。”陆非辞走进屋,环视四周,“阿辰将这里打扫得很好啊。”
“是啊,他还经常念叨你呢,为什么隔那么老远看着?”
陆非辞低头笑笑,望了眼自己左臂。
秋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魔气还会发作吗?”
“过去三年还好,不过最近隐约有些躁动……”陆非辞伸手搭上了自己的左臂。
秋醒点燃了一根烟:“毕竟血月快到了。”
陆非辞点头:“嗯。”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秋醒换了个话题:“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跟着首座天师修行?”
“挺好的,沈先生人不错,也很照顾我。”陆非辞抿了口水,却觉得越来越渴,他抬头看着秋醒:“老板来A市多久了?”
“具体记不得了……大概五十来年了吧,怎么了?”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古玩店老板斜眼扫过陆非辞紧扣水杯的手指,缓缓吐出了一口烟,突然轻笑道:“我其实已经活得够久了。”
“老板当初为什么要来A市呢?”陆非辞盯着自己手中的水杯问道:“A市通灵者那么多,老板……不害怕吗?”
秋醒笑了:“A市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乡。”他转头望向窗外的蓝天,目光变得温柔且悠长,“包括’野有蔓草’这个店名也是她取的。她曾说过,如果我们能避开世俗的纷扰,就和我回家乡开一家小店,过正常日子。”
“那后来了?”
“后来她死了,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开店。”
陆非辞一怔:“对不起。”
秋醒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是我们最初就猜到了的结局。”
只是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他们还是一意孤行地走了下去。
陆非辞离开古玩店时,正是中午太阳最盛的时候。
他拒绝了秋醒共进午餐的邀请,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是因为害怕——他知道古玩店老板不会伤害他——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已经到了饭点,陆非辞却没什么胃口。
本打算直接回宾馆,可经过街角时,发现自己以前常去的那家包子铺居然还在。
鲜美的肉香从里面飘出,陆非辞脚步一顿,走了进去。
倒不是馋的,只是这些熟悉的味道对他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陆非辞想,自己大概也算是一个恋旧的人。
“老板,我要一笼灌汤包,一笼三丁包子,还有……”
“哗啦——”店内一角突然传来了汤碗打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点单行动。
“喂!你这人长没长眼睛?溅了我一身!”
周围人一边擦水一边抱怨。
陆非辞闻声望去,冷不丁地和某人打了个照面。
正叼着包子准备逃跑的九归:“……”
陆非辞:“……”
作者有话要说: 陆非辞:我进去只是想尝一下旧时的味道。
狐狸:我进去是真的因为馋。
第113章 一去不归(3)┃狐狸:“我觉得阿辞好像认出我了……”
如果说偶尔一两次偶遇, 陆非辞还能相信这是缘分的话,那么三番五次“偶遇”, 明眼人就都看得出有猫腻了。
陆非辞眨了眨眼, 怔怔地望着九归, 对于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该怎么做呢?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还是虚与委蛇地试探一番?再或者直接表示出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他到底是不是狐狸?
正当陆非辞还在纠结这些时, 九归却突然别过了头, 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拔腿就要跑。
陆非辞无声地笑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九归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还以为陆非辞会留在古玩店吃午饭,于是自己就循着香味过来觅食了。
没成想被撞了个正着。
这实在不是个适合相遇的时机,九归用他卡壳的大脑思考了两秒,决定先离开这里。
他一叶障目般的移开了目光, 好像这样对方就看不到自己似的,加快了脚步, 打算一鼓作气逃离包子铺。
然而陆非辞主动开了口——
“去哪呀?”
他好笑地看着九归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最终在他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叫住了他。
“中午好。”陆非辞打量了九归一眼,轻笑道:“K市一别还不到三日,陆归先生这就不记得我了?”
九归瞬间石化。
他僵硬地转过了脑袋, 脖子仿佛发出了老铁门转动的“吱呀”声:“是、是你啊……中午好。”
陆非辞看着他这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见面了。陆先生赏脸一起吃个饭?”
狐狸点头如捣蒜。
事已至此, 逃是逃不掉了,他呆愣了片刻,迅速调整好心态,朝柜台边上一靠, 摆好姿势道:“想吃什么?我请客。”
陆非辞:“……”
这人怕不是精神分裂。
“还是我请吧,你先找地方坐。”陆非辞说,“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说罢,抬头深深地看了九归一眼。
九归心里莫名打起了鼓。
于是也不争着买单了,乖乖找地方坐下。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古玩店老板打来的。
狐狸刚接起电话,就听里面说:“小从刚刚来找我了。”
“你这家伙,吃屎都赶不上热的!”九归转身看了眼还在点餐的陆非辞,背过身子小声道:“我在包子铺里被抓了个正着!你怎么不留他吃午饭啊?”
“你以为我没留吗?”电话那头的秋醒挑了挑眉,“亏我还打电话给你——狗咬吕洞宾,以后可别来我这蹭吃蹭住了。”
狐狸哼了一声,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
不料古玩店老板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是认真的,这段日子别再来找我了。”
“什么?”九归一愣,撇嘴道:“你怎么越来越小心眼了?”
秋醒笑说:“我就快关店了,最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没空伺候你。何况我还怕自己近墨者黑呢。”
“秋醒!你别以为我……”九归刚要发作,话音戛然而止。
陆非辞端着托盘出现在了他身后。
九归耳朵一动,迅速挂断了电话。
陆非辞绕到他对面坐下:“你说随便,我就随便点了点儿。”
狐狸瞬间收敛了自己的大爷脾气,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良妖面孔:“好,我不挑食。”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非辞边吃边问,口气随意。
“我……我来找一个朋友。”九归临时编了个不算谎言的理由。
“这么巧,我也认识一个朋友,就住在百花街上。”陆非辞抬头说,“他也叫秋醒。”
九归身子一僵,自己的话到底被听到了。
所以,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吗?
“我们认识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真是……太巧了。”狐狸一边硬着头皮装傻充愣,一边紧张兮兮地观察着陆非辞。
好在陆非辞只是问了一句,便低下头继续吃饭:“他以前是我老板,没想到你也认识。”
“那是个很特殊的家伙,很多妖怪都认识。”九归强行解释。
陆非辞却追问道:“怎么个特殊法?”
“很强大,人也不错。”九归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么夸秋醒的一天,“而且,他不伤人。”
魔以人的灵魂为食,对于鲜活的灵魂有着近乎本能的渴求。长期不进食,给魔人带来的不光是心灵上的空洞,还有肉体上的虚弱与饥饿。
从这个角度来说,早已金盆洗手的秋醒的确算是魔中异类了。
陆非辞沉默有时,换了个话题:“我当初在古玩店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店里就我和老板两个人……”
九归期待地支起耳朵,听他没有提到自己,不禁有些失望。
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听陆非辞缓缓补充道:“还有我养的一只狐狸。”
那一瞬间,九归仿佛听到了心中有个小人儿在欢呼雀跃、放声大笑。
他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狐狸?”
“嗯,一只好吃懒做的败家狐狸。”陆非辞如此评价道。
九归:“……”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的,他一定已经把对方挠得亲妈都认不出了!
“那它现在呢?”狐狸明知故问。
“离开了,离开三年了。”陆非辞专心低头吃饭,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般对话进展到这时候,正常人应该问一句“为什么”。可是九归实在不愿意重温那段过往,于是直接跳过:“那你找过它吗?”
陆非辞摇了摇头。
九归的睫毛微微一颤,垂眸问道:“是因为……不想要它了吗?”
陆非辞沉默良久,还是摇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九归的一颗心都跟着狠狠跳了两下。
刹那间有清泉流过心涧,秋风吹过田野,带来了堪称圆满的大丰收。
他甚至想马上化出原型,将眼前的人圈进尾巴里卷走。
然而心花怒放了没多久,就听陆非辞解释道:“我不找它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找到了,我们也没法再一起生活下去了。所以不如就维持现状,对谁都好。”
九归登时呆愣原地,如遭雷击。
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陆非辞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短短七个字,化作刻骨铭心的利箭,字字穿肠。
狐狸被它刺得面色惨白,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冰冷。
感觉就像是渴望得到饶恕的犯人突然被判了死刑,心情大起大落,又无力反驳。
离开包子铺时,两人都是一副各怀心事的表情。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某些事情仿佛已经心照不宣,却谁也没有戳破。
就像狐狸到最后也没有问出来——
如果他愿意为你改变呢?
如果他愿意向你靠拢呢?
可以被接受吗?
可以得到原谅吗?
狐狸站在树下,望着心上人越走越远,却没有跟上去。
他有满腔的惶恐与不安,无处诉说。
左思右想,还是只能拨给刚刚下达过逐客令的古玩店老板:“喂,我觉得阿辞好像认出我了……”
陆非辞回到酒店,径直走向了沈不归的房间。
“先生。”
沈不归刚给自己倒上了酒,头也不抬道:“你来了?正好。”他翻出另一只小瓷杯:“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陆非辞走过去坐下,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时间满屋酒香。
沈不归问:“今天去见朋友了?”
陆非辞点头,轻轻抿了一口酒。
“还见什么人了?”
陆非辞一怔。
沈不归支腮打量着他:“你这表情可不光像是去见朋友了。”
陆非辞无奈一笑:“先生有时候真是料事如神。”顿了顿,抬头道:“所以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您不让我插手这次的任务,是因为先前就得到了什么风声吗?”
沈不归握杯的手一顿,倒也不再隐瞒:“不错。”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之前在那里工作?我应该没有提起过。”
沈不归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陆非辞的左腕:“痴魔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串琥珀珠原来的主人是谁?”
陆非辞摇头。
沈不归又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叛逃魔界吗?”
还是摇头。
沈不归放下酒杯,叹气道:“趁你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此止步吧。”
“我知道您怕我为难,但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不是吗?”陆非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和沈不归添了一杯。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外灌入室内,吹散了醇厚醉人的酒香。
他隐约嗅到了一股风暴雨来临之前的泥土味道。
“告诉我吧。”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不归,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恳求。
沈不归最受不了自家徒弟这个小眼神,几乎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A市通灵者公会。
“师兄!”
特卫队队长季长欢再一次不敲门就走进了会长办公室。
苏会长坐在案前,下笔如飞,听见人来了,头也不抬道:“关门。”
季长欢反手关上门,问:“首座天师来过了?”
“嗯,昨晚来的,今天上午刚走。”
“作战计划商量好了?”
“作战计划?”苏逸之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我问你,蚩野是什么人?”
季长欢一怔:“第十三代痴魔啊,这是经过多方确认的吧?”
“这种级别的大魔,潜伏在A市这么多年,若真想与我们一战,你我谁能拦得住?”苏逸之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何必等到现在。”
季长欢眉头微皱:“那师兄你的意思是……”
苏逸之不答反问:“你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吗?”
季长欢点头:“还是有所耳闻的,毕竟五十年前曾轰动一时——他和当时的天师曲烟柔相恋,两人携手叛逃了是吧?”季长欢摇了摇头,“那曲烟柔据说是当年通灵界的头号大美人,可惜没什么好下场。”
“嗯,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贪魔手下。”苏逸之补充道,“大魔叛变,魔界自然不放过他们,而曲烟柔串通魔族,公会这边也不会再护着她,所以他们一路亡命天涯,最后还是被贪魔堵死了。”
季长欢:“曲烟柔毕竟是位天师,她加上一个痴魔,两人还对付不了贪魔吗?”
苏逸之:“贪魔稳坐魔界第一把交椅数百年,号称魔神之下第一人,自然不无道理。不过经过当初那一战,他也受了重伤,所以这五十年来一直躲在魔渊深处休养。”
“所以,这和这次的事什么关系?”季长欢问。
苏逸之回答道:“有传闻说,蚩野当初答应了曲烟柔不再吃人。他这些年来的表现似乎也可以印证这一点。此言若真,他对我们本该没什么危害。”
季长欢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原本没必要去围剿他?”
“他的存在对A市而言终究是个隐患,这点我不反对。但诛杀他代价太大,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反击和报复,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早就确认了他的身份,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拖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