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37)
“老师高风峻节,学生岂敢以此龌龊之思,污了老师视听。”李云赋双手并于前,恭谨作揖:“今日前来,确实有一事不解,烦请老师解惑……”
李云赋展开了卷轴,是一幅毫无偏差的“通济引渠图”,宋阁老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他感叹道:“临摹的惟妙惟肖,真如拓印一般。你说与治水无关,又为何带它而来?”
李云赋用笔圈了一下洛江上游的狭口:“学生观水势流向,此峡口不像天然形成,而且恰好下方又有一山峰像刀刃劈开了河流,像故意将水支分了内外。而我翻阅太傅之图,并未发现人工修筑的注辞……”
宋阁老脱口而出:“葫芦口……”
李云赋惊讶:“老师知道?原来真是我记错了……竟没把如此重要的峡口给记下来……”
宋阁老顾左右而言他:“运河必经之所,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此处分支居多,关口狭小至极,加之没有标名。”李云赋摇头:“是以,学生一直未发现此地有峡口,还是沈少卿提点的。”
“他怎么寻到这里的?”宋阁老问。
“沈少卿说太傅原稿有备注,可惜学生马虎,竟摹忘了这一点……”
宋阁老向外踱步,他看了眼地上的尘土,目光深远的像远望去,高高的围墙遮住了他一半的视线,唯剩下一片湛蓝的天空。
“云赋,你有何想法?”
李云赋垂首告知:“此处地势高起,又有天然峡口,川流被迫汇集到峡口后,再突然变宽,水势便会缓慢下来。因此不会出现洪水喷发现象。”
李云赋的手落在了高耸的山脊上:“此处形肖‘鱼嘴’,将河水分为内外支流,而内流靠近城中平原,外流不受所限。”
“学生以为,可以垫高内流,压低外流。如此当水流缓慢时,便会往内侧多蓄一些水,灌溉农田,保证春耕用水,恩泽千尺。由于‘鱼嘴’的弯道形状,当水流湍急时,凶猛的水势冲击弯道,会导致洪水向外侧倾斜,不会祸及内侧城中百姓。”
宋阁老拊掌称赞:“分四六,平潦旱。无坝引水,巧夺天工。实乃千秋万代之妙策。”
李云赋面露笑意,难道有些孩子气:“让老师见笑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云赋啊,你没有记错……”宋阁老长叹一口气:“这个葫芦口,确实不在原稿之上。”
“那为何……”
宋阁老口吻怀念的说:“这个葫芦峡口,确实不是天然形成的,原本是一座小山,横断了江流。我和子卿年少轻狂,认为此处若通必大有裨益,便头脑发热,点火烧岩,生生炸开了这座山……”
李云赋睁大了眼,老师常年克己复礼,竟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时候……
宋阁老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我们当年没有你聪明,面对川流,并没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反而当年水患,闯了大祸。我原稿呈天子时,已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只是先帝仁慈,暗下将原稿毁去,又命内侍重临摹了一份,将此处备注删去了……”
宋阁老眼中有泪光闪烁:“至此,我便夙夜忧患,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半步,以伤先帝之明,以负再造之恩。”
宋阁老抬手,又顿了下,抚上了云赋的额头,语气似有感激之意:“好孩子……”
宋阁老还记住了一个人。
沈少卿。
凛冬将去,万物苏始。
时光像轮回了一个春秋冬夏,又回到了原点。那些破碎的往事,被人用熬好的乳白浆糊,一点一点的拼凑成记忆里的样子,然后翻开下一页,等待着有缘人落笔……
“文通兄,年末不过数十日,时间不等人,我正忙画图呢,你拉我来看什么摹本……”付江没好气的抱怨。
“嘿,你有本事就别来看,没拿到第一,别说同院一场,没关照你……”文通叉着腰说。
付江会意,姿态谄媚起来:“文通兄这是有什么新想法了,给小弟借鉴借鉴呗,我听说醉仙楼上了一道新菜式……”
“去去去,不稀罕你的东西……有好酒再来两盅!”
文通拿起笔,吊儿郎当在摹本上圈了个点:“你觉得像什么?”
付江拍手:“这居然有个峡口!”
“可不是嘛,还有呢?”
付江挠了挠头:“这……像……木鱼?”
文通气的去拍他的头:“我看你才是个木鱼!是‘鱼嘴’!‘鱼嘴’!”
“文通兄,我真不明白,这究竟什么意思……”
文通摇头晃脑,神采奕奕的说:“嘿,天机不可泄露!”
付江瞥了嘴:“不仗义!”
文通纹丝不动。
“武陵春十壶!打包送你府上!”
文通眼都不睁。
“新丰酒十壶!”
文通笑了:“好咧!”
付江说:“那文通兄快告诉我吧……”
文通神秘莫测的说:“分流。”
“啥?”付江愣了。
文通拍拍他胸口:“十壶啊,今晚送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
……
沈是赶到大理寺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票孟洋的人,而孟洋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衙内,慢条斯理品着茶。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少卿回来了。”小吏迎了上来,走动间带着银两磕碰的声音。
沈是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言。
孟洋站了起来,笑的和煦,朝他行礼。
沈是也热情满溢的点点头,然后目不斜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坐上了堂座,沈是笑着说:“真也是奇事,这天底下竟也有孟善人状告的事情?”
“大人说笑了,孟某今日来不是为了状告,而是为了寻妻。”孟洋招了招手,有仆从端了一方朴素的墨条上来,包裹的纸是御用的白麻纸,看起来清贫至极,实则用料金贵的不行。
沈是一撇便知是“徽墨”,用御纸包着的“徽墨”。
这么快就能摸清对手的喜好。
沈是挑眉说:“寻妻这种事,孟善人……来大理寺恐怕不妥吧。”
孟洋笑了:“孟某也觉得有失分寸,不如沈大人,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沈是摇摇头,身子靠着椅子上,慵懒又捉摸不透:“不必了,我大理寺明镜高悬,谈什么都可以,孟善人有话直说。”
孟洋看惯了这种姿态,无非是想多榨点,他别的没有,就钱最多,他又招了招手,一众仆从过来拿着粗布盖着的器具,敲了敲声音,又退下了。
沈是:“……”
竟都是前朝名器,唉,这点爱好也被知道了。若不是当过太傅,见惯了好东西,他现在恐怕都投诚了。
沈是说:“孟善人的意思,本官不明白。”
“大人明鉴,孟某爱妻不见数日,今日问及车夫,方知孟某爱妻误入大理寺,惊扰了大人……”孟洋突然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放于地面,头磕了下来:“夫妻同体,孟某愿代爱妻受一切责罚,请大人网开一面。”
“孟善人夫妇真是伉俪情深,本官听了也不免为之动容啊……”沈是顿了下,两手向外摊开:“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命关天的案子,本官无能为力。”
“人命?”孟洋脸色一下变了:“我妻温婉娴淑,平日里连血都不敢看一眼,怎么可能涉及人命!大人冤枉!”
“你妻可是虞书远?”
“正是。”
沈是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虞书远深夜血书自首,说自己谋杀亲夫徐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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