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后(171)
“我的难道不就是皇后的,皇后的难道不是我的,为何会不愿意?”
顾夕照笑了,合上盒子,捧在了手心,跪了下来,“臣妾谢皇上。”
“皇后这是做什么?”
顾夕照行完礼又自行起身,“从此,刀山也好,火海也罢,臣妾都是皇上的皇后,只是皇上的皇后。”
这些话虽然动听,但赵三思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皇后……”
顾夕照抢了她的话,“皇上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记住臣妾今晚这些话就好了。往后不管发生什么,臣妾都希望皇上能像今日这般信任臣妾。”
赵三思满心好奇,但看着顾夕照那双眼睛,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挣扎了大半个月的顾夕照终于在这个雨夜里做了决定,这天下姓什么,她不在乎,这天下谁来主,她也不在乎啊,但她只有一个身份,活着是小傻子的皇后,若是护不住人,那死了也是小傻子他们赵家的鬼。
隔天,赵三思就给了顾夕照一份暗旨。
当年赵瑾一死,这些暗卫没有新主来认,便自动消失在了宫中。若无大事,这些暗卫军大部分都是养在东蔺别院。
东蔺别院,是百余年的仁孝皇帝为庆祝太后寿辰修建的一座皇家别院,在皇城东边,隔皇城百里都不足,若快马加鞭,半日不到,就能一个来回。
顾夕照收到暗旨后,当夜就出了宫,拿出令牌和暗旨让暗卫认了主,然后带了十六人回宫。
有了自己的人手,顾夕照立马派人去了西北大营探情报,另一面,让这些暗卫将朝臣百官都查了一遍。
直到腊月中旬,派去西北的暗卫才送回了消息,西北军营里的那些将领早就换了人,且大将军顾飞扬和西皖塔拉公主往来甚密。
顾夕照收到那封密信后,独自在长宁宫东北角的一处凉亭坐了许久。
师父没有骗她,西北大营早已成了她父亲昌平侯的麾下之军。若她顾家才是前朝余孽的主导者,走到今日,暗处亦不知聚集了多少反叛势力。
硬碰硬,结果未知不说。更重要的是,如今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日子,江南的水利修建才刚开始,若是……那小傻子的这些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不论输赢,对小傻子和整个大昭来说,都是一个重创。
她赌不起。
腊月中下旬,顾夕照作为后宫之主,就要给各宫和这些王公大臣分配年礼。
毫无例外,为了江南水利工程的修建,今年的年礼自然都是往朴素实用的东西送,即使是送去昌平侯这个国丈府上的,也并没有特别几分。
送去昌平侯府的东西是李忠贤亲自去的,毕竟是皇后的娘家,婵儿作为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也跟着一同去了。
“老将军,今年的东西都由皇后娘娘亲自安排,为了支持江南水利之事,娘娘一直省吃俭用,今年的份例虽然比不得往年,但娘娘对大家的祝愿都是真心的。”
东西送到后,李忠贤生怕昌平侯不满,早早就同人解释。
昌平侯至始至终没瞧过那个挂着红绸大花的箱子,“劳李总管走这一趟了。皇后娘娘能有这份心意,是百姓之福,东西多少,定是没有人去探究了。”
“老将军说的对。”李忠贤点了点头,又笑道:“不过,老将军最是不重这些东西的人,也怪咱家多心,怕老将军多想。”
昌平侯笑了笑,没有搭话,昌平侯夫人带着下人上来上茶。
“哟,夫人客气了。”李忠贤赶紧接过,就摆在茶几上,“越到年关,宫中就越是忙碌,咱家茶就不喝了。”
“喝杯茶也没多少功夫,耽误不了多少事。”昌平侯端起自己的茶吹了吹热气,“对了,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好好好,好着了。”若是旁人留,李忠贤推了就推了,但这位皇后娘娘的父亲,纵使事儿忙得没时间出恭,那也是要给面子的。李忠贤端着茶盏也吹了吹热气,“咱家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感情这般好的帝后。老将军就放心吧,娘娘贤惠勤俭,进退有度,皇上对娘娘亦是一片真心,娘娘这宫中这日子定是舒坦,不会差的。”
昌平侯跟着笑了笑,“李总管惯会拣好听的说,只怕……”
这欲言又止的,李忠贤差点被热茶烫了嘴,“嗯?只怕什么?”
“皇上与皇后娘娘大婚也快一年了,后宫也没有其他妃嫔,皇后娘娘却是到现在都没传出喜讯,怕是明年开了春,朝臣就要那这事上奏了……”
李忠贤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平素见老将军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为了娘娘,这心思也能这般细腻了。”
昌平侯听者有心,忙道:“这人老了,在家中无所事事,心思就多,少不了为儿女操心的。”
李忠贤点了点头,对他十分赞同,呷了一口茶道:“老将军也不必为此事操心,朝臣都知晓皇后娘娘之前被人所害,才滑了龙胎,修养个一两年,朝臣也定是不会多言的。再者,娘娘和皇上都是个有福的人,这小皇子啊,定是很快就能怀上的。”
“倒是老夫多心了。”昌平侯朝他举了举茶杯。
李忠贤回味了一下嘴中刚咽下去的茶水,“这茶味道可真香,十分不错。”
“李总管喜欢就行……”
东拉西扯地客套了一番,一盏茶的时辰很快过去了,李忠贤这下是真的不能再多留了,叫上婵儿就准备回宫。
婵儿从招待女客的西厅出来后,又笑眯眯地朝李忠贤道:“公公再等奴婢片刻,皇后娘娘托奴婢给老将军带了几句话。”
“你这丫头,方才来的时候只管着喝茶,到了临走时才记起娘娘的嘱托来。”李忠贤笑骂了一句,又笑着朝昌平侯道:“那咱家先去外候着,老将军和婵儿姑娘说几句。”
婵儿朝李忠贤说了几句漂亮话,目送人出了院子,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给了昌平侯,“娘娘说,她出宫不便,若是您频频进宫相见,怕也是亦惹人非议,让您有什么大事,就派人往宫中送个信儿。”
昌平侯点了点头,沉吟了小会,又道:“你回去也告诉皇后娘娘,家中诸事都已备妥,十分安稳,让她不必忧心,眼下她该多想想自己,重心应当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婵儿点了点头,“奴婢定会把话带到了。老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那奴婢也先告退了。”
“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老将军客气了。”婵儿福身朝他行了一礼,又朝一旁的昌平侯夫人福了福身,也不再多留,快步往外走去。
婵儿一转身,昌平侯就拿着书信准备往书房而去,昌平侯夫人从身后叫住了他,“老爷。”
“嗯?”
“也能否让我瞧瞧阿照的信儿?”
昌平侯皱了皱眉,语气不耐道:“阿照把信给老夫,定是说得是一些要事,又不是一些家里长短的琐事,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看懂的?”
昌平侯夫人张了张嘴,直到昌平侯进了书房,她才一脸灰败地喃喃道:“可阿照也是妾身的女儿啊……”
可这话,也唯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听见了。
昌平侯进了书房,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顾夕照的书信,在夺权这件大事上,顾夕照这个女儿的态度很关键。他如今的势力,拼死一战,只有三成胜算,这姑且不谈,重要的是他没忘他们萧王朝覆灭的教训。
他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大昭国泰民安,若他强攻,两厢相斗,受苦的就是百姓,到时即便夺取了赵氏江山,他未必坐得稳。
强攻只是下下策。
“携天子以令诸侯”才是上上策。
而这上上策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顾夕照这个女儿的配合。
信中只有寥寥数字:父亲志大,定当事成,余之嫁妆,奉与父亲。
昌平侯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良久,紧皱的眉头才轻轻舒展开来,“果然是我顾家的女儿,到底还是想开了,没有因儿女情长而低了眼界。”
另一厢,李忠贤和婵儿回了宫,两人就分别去同自己的主子复命去了。临近年关,不只后宫琐事多,赵三思也忙得不行,对于这些事,自然就无暇顾及了,且对自家皇后办事素来放心,不等李忠贤说完,她就把人打发了下去,让他去跟皇后说。
婵儿回到长宁宫之后,顾夕照就让其余人退下了,只留下她一人复命,“回来时,父亲可托你带了话给本宫?”
婵儿点了点头,把昌平侯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顾夕照听,“老将军说,‘家中诸事都已备妥,十分安稳,让她不必忧心,眼下她该多想想自己,重心应当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诸事已备妥,十分安稳——那就只欠东风了。
父亲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股东风怕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
因为,她永远都不会有小傻子的皇嗣。
思及此,顾夕照不由笑了。她父亲机关算尽又如何,怎么会想到小傻子其实是个小姑娘?
婵儿不由疑惑,“娘娘,您笑什么?”
顾夕照摇了摇头,“没笑什么。”
婵儿也跟着笑了起来,“自打娘娘的师父云松道长入宫之后,娘娘就不爱开笑颜了。奴婢还是喜欢看娘娘开心。”
顾夕照一怔,“是吗?有这么明显?”
婵儿点了点头,“娘娘常常失神,奴婢好几次都看到皇上远远地在身后瞧着您,也不让奴婢等人提醒您。想来,皇上肯定也担心您的。”
顾夕照若有所思,淡淡应了一声,“好了,本宫知晓了。今日让你出宫一趟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
“不辛苦。奴婢许久没出宫了,正好出去看看。”婵儿贫了两句嘴,这才行礼退下。
婵儿出去后,安静下来的殿中只剩下火盆里的银丝碳偶尔发出的细碎声音,顾夕照保持着婵儿出去后的姿势坐了许久,直到脖子有些酸了,才抬手捏了捏,起身走到窗边。
今年夏天长,冬天却来得早,十月中旬就下了雪,到了十二月,外面的白雪就没彻底融过。
厚雪压枯枝,枯枝不受重,顾夕照开窗的那一瞬间,不远处的松树枝就被压垮了一根枝,大块大块的雪猛地坠下,吓得下面走过的小宫女抱头乱窜,旁边的人笑得花枝乱颤的。
顾夕照瞧着,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年少时,她也是个调皮的姑娘,带着道观里的两个小丫头爬树捉鸟,冬天顽皮地去摇晃树上的雪,落了那两个小丫头一身。
那时,她也笑得这般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