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铃(89)
好似有方向,又好似没有目的,聊缺缺几日几夜地走,境中千茶与旋离也跟着她几日几夜地走,终于在四日后,见她停了下来。
仍是非四族之地,聊缺缺所站之处是为一通体赤红的尖山,山顶未入云端不见山峰。
聊缺缺在山脚处站了一会儿,便听闻山腰外传来妖兽的脚步声。
没多久,那妖兽从山后现出身来,身长九尺,是头羬羊,开口便对聊缺缺一声叫唤。
可那叫声还未停,却忽的被打断,羬羊四肢不稳朝山那头后退几步,倒在地上,额间顿时淌出血来。
聊缺缺从羬羊额间出来后,也没好到哪去,落地不稳直接倒在地上,手上拿着羬羊的妖骨,脸色惨白,不一会儿,眼鼻口耳皆流出了鲜浓的血。
她呕了一声血,晕了过去。
聊缺缺晕了,品昔境自然也暗了下来,看了一路,千茶同旋离未说一句话,这下,千茶终于开口,问旋离:“你看得出她夺骨术用错了何处么?”
旋离点头,开口道:“施术时便错了,进额间方位错了,夺骨时机错了,出来的术法也错了。”
千茶笑:“你倒是清楚。”
旋离不回话。
千茶又道:“仅这样一只羬羊,她便能伤成这样,真是……”
千茶忽的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不一会儿,聊缺缺的品昔境亮了起来。
算不清聊缺缺昏了几日,也不知她这几日又清醒了几时,再睁眼已然不在方才那山下,而是一个装饰清雅的洞中,这洞里有门有桌有床,而聊缺缺正躺在床上。
她看了眼周围立马醒了过来,动静太大,身子不受控制栽下了床。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走进一女子。
穿着淡黄色的衣裙,见聊缺缺栽在地上惊呼一声。
屋内点了三盏烛,桌上一盏,墙上两盏,女子近了,聊缺缺便能见着她的样貌。
不止聊缺缺,一旁站着的千茶与旋离,也见着了这女子,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进屋女子面善,眉眼柔和,鼻尖一颗小痣。
是亏江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2章
亏江年开门时, 还带了盆水, 因见着聊缺缺摔倒在地, 她忙把水放桌上,水从盆中溅了出来,湿了她的手和裙角。
她没管这些, 提着裙子蹲下去, 可手还未碰到聊缺缺,却被她一晃甩开。
亏江年仅几年修为,力气不太不会术法,这么一推, 她轻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聊缺缺眉眼不善, 看了亏江年一眼:“你是何人?”
亏江年并不恼, 她微微一笑, 从地上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在离聊缺缺一人之外处半蹲下来, 小声道:“姑娘你别怕,我叫亏江年,我在那边树旁见着你的。”江年虚虚指了个方向:“见你浑身是血, 便带你回来。”
聊缺缺蹙眉,收了些戾气:“这是哪?”
江年回道:“即翼山。”
“虎族?”聊缺缺头疼,自说自话:“我怎么会在虎族?”
她只记着她那日夺了羬羊的妖骨……
“妖骨。”聊缺缺忽的抬头,在身上摸了一把,问江年:“我身上的东西呢?”
亏江年听闻立马起身, 从桌上拿了一木盒子,又在聊缺缺面前蹲了下去。
木盒子虽不多精致,但聊缺缺想着,亏江年将那妖骨放进了盒中,这般珍重,心里十分怪异。
她眉头一皱,却见亏江年打开盒子,从盒中拿出了一颗通体玉色的珠子来。
“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亏江年握着珠子递上去:“我见这珠子挺贵重的,就找了个盒子。”
她抬眸看聊缺缺:“你说的是这个么?”
聊缺缺没什么表情地接过。
那日从长老身上挖出的珠子,后来倒是忘了这事,她拿着珠子,转了半圈,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学着长老那般,施了个法,将珠子推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珠子冰凉,进身子的瞬间,聊缺缺不禁闷哼一声,她顿感不适,可这不适一阵后,身子忽的舒服了起来,仿佛全身筋脉被打通,身上一直有的伤疼都舒服了。
她歪嘴轻笑一声,拿手轻抚了抚胸口。
这玩意儿竟这么好用。
面前亏江年见状,也跟着笑了出来,聊缺缺闻声立马将声音收住,冷漠道:“你笑什么?”
亏江年笑意未减:“我见你开心。”
聊缺缺冷冷地看亏江年一眼,见她神色柔的很,收起心中想继续说的话。
扫了眼屋子,聊缺缺又问:“这是你家?”
亏江年摇头:“不是,这是我练舞的地方。”
“练舞。”聊缺缺口中重复,似是想到什么,问:“你是虎族的琴阴?”
亏江年点头:“对。”
聊缺缺不甚在意。
大抵是被捡回来不久,聊缺缺身上脏的很,外头还穿着芹其的衣服,原淡青色的衣裳,占满了尘土和血迹,还被撕破了几块,她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那盆水,亏江年见状会意,立马起身将水端到了床边的桌上。
她放下水想过去扶聊缺缺,却被聊缺缺摆手推开。
聊缺缺扶着床沿准备站起来,可右腿发力后,左腿却跟不上,没使出劲她又摔在了地上。
聊缺缺大怒:“我的腿怎么了!”
这一吼,亏江年又蹲了下来,她先是瞧了眼聊缺缺的腿,接着安慰般地伸手过去,见聊缺缺没有躲,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大抵是摔着了,姑娘你别急,也别难过,我已叫了大夫。”
她说完扶着聊缺缺,将她扶上了床。
长老的珠子确实好用,戴了珠子,身子好了许多,也好的很快,她能感受到。
在床上坐好后,她接过亏江年递过来的布随意擦了擦脸。
没多久,白布上便布满了着血和泥,聊缺缺不说话,亏江年也不说话,默默地接过去,打算洗一洗再给聊缺缺。
聊缺缺问她:“你不怕我么?”
亏江年反问:“为什么要怕你?”
聊缺缺又道:“我浑身是血,或许我杀了人呢?”
“杀人。”亏江年一愣,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聊缺缺耸肩:“是啊,杀人。”她指了指盆中的血:“如果我说,这不是我的血,是我杀的人,那人身上的血呢?”
江年这下才露出惊慌之意,手僵在水盆上头,不知该进该退。
虎族安逸数年,风平浪静,倒是把人也养得单纯。
屋子这么的便安静了下来,江年手搭在水盆旁,不知想些什么,聊缺缺靠着床,也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后,聊缺缺忽然动了动,她抬头对上江年的眸,神色忽的不一样了许多。
聊缺缺一副轻松活泼的样子,从喉底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骗你的。”
聊缺缺又说:“我娘亲前几日走了,我很难过,埋了她之后我哭了一路,一直没吃东西,许是饿晕了,没太注意路,便摔了。”
半真半假,聊缺缺还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垂着眼眸。
江年动容,面上也染上了悲意,道:“别难过了。”
可怜装完了,片刻后,聊缺缺又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笑着抬起头来,她歪着脑袋,对着身边的人眨巴眼,开口道:“江年姐姐,我好渴啊,有没有水喝?”
聊缺缺一脸无害,江年立马点头,接着才笑开来:“有,你等等。”
江年不多疑惑放下防心,她赶忙给聊缺缺端了碗水,趁她正喝着,又从外头拿了件衣裳进来。
白色为底,花袖,裙底纹有淡黄色彼岸花的衣裙。
江年坐在床沿,道:“这是我跳舞的衣裳,这儿只有这么一件,你先穿着。”
聊缺缺接过,提起裙子随意看了眼,又放下。
江年:“大夫还要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等等我。”
聊缺缺嗯了声。
江年朝门那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问聊缺缺:“姑娘,怎么称呼你?”
聊缺缺想了想,笑道:“我叫小月。”
“小月。”江年听闻,眉眼柔了开来,弯弯笑道:“真巧,我妹妹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江年离开屋子后,聊缺缺匆匆将衣服换了,除了袖子长了些,其他都挺合身,想着大抵是江年跳舞的衣裳,聊缺缺没想太多,能穿便罢。
身子安了珠子,以能感知之速飞快好转,她扶着床试图站在地上,可不料左腿仍是疼的很,她又坐回床上,掀开裙角看了眼,不见外伤,心想大抵是伤着骨子了。
聊缺缺摸了两下,轻吸一声气后把裙子放下,瘸着腿在屋子里跳了半圈,最后停在一块光滑的石壁上,里头映出她的样貌来。
头发很乱,很脏,但仍能看得出从前是样子,那个学着聊殷殷的发型。
她伸手往头上一拉,拉下一根红绳来,这红绳被扯下,被系起的头发也掉了大半。
聊缺缺歪着脑袋,看着石壁中的自己。
“小月。”
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儿,只用了数年,在她幼时,还未一百岁时。
她说她喜欢天上的月亮,能弯能圆,黄黄的很好看,她说她要叫聊小月。
这名儿也跟了她一段时日,只是后来某日,鸟帝来了,他开口才发觉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女儿,便道:“你叫聊缺缺吧。”
她那时摇头,拉着鸟帝的手仰头否定:“爹,我有名字,我叫聊小月。”
鸟帝淡然:“就叫聊缺缺。”
说完顺道让人给她纹上籍谱。
聊缺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哼一声,又伸手,从发上将另一根红绳也拽了下来。
这下,她的发全散了。
红绳被她丢在地上,似是不够,又用力踩了两脚。
江年回来时,端了食物,身后还跟着个大夫,聊缺缺开籍眼看了看,是个显了籍谱的大夫,虎族之人。
“小月。”江年唤她,招手让她过去。
许是饿了多日,聊缺缺已不太有过饿的知觉,随意吃了几口便让大夫过去,她身上内伤多,外伤少,旧伤好了大半,新伤便是前几日用错了夺骨术而来。
大夫没瞧多久,问了几句后说:“都是需静养的伤,姑娘身子好,恢复的会快些。”
未等聊缺缺开口,江年连忙道:“大夫,给小月看看腿吧,她的腿也伤了。”
聊缺缺听闻抬眼看江年:“也?”
江年点头:“我妹妹上月腿也伤了。”她摇摇头,无奈:“不是头回了,那小丫头总是这样,好在已经好了。”
似是想要安慰聊缺缺,江年说完这话看着聊缺缺,道:“这位大夫医术高明,我妹妹便是她治的,她那腿伤得重,一月便好了,你的伤看着不重,也能很快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