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甜的心事(49)
许脉赶紧起身,安排她去叫人。不出一分钟,午休的医生都到齐了,许脉将人分了组,一部分派去支援急诊科,一部分跟她去普外。
闵玥跟着许脉往普外的大楼跑,到了现场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更加严重。伤者不仅仅从高处坠落,塌方的脚手架还重重地砸到了他们身上,伤势最重的一位,他落下来时掉到了竖立着的钢筋上。
从片子显示的结果来看,钢筋从他的下腹部穿入,从左肩与脖子之间穿出,横穿心脏。
这是一台需要多科室联合的手术。跟消防单位沟通后,定的手术方案是,由普外开胸开腹,暴露钢筋后,消防单位将钢筋逐节锯断取出,心外修复心脏,其他脏器由普外和胸外负责。
为合理利用时间,争分夺秒地救人,闵玥跟着许脉先在第一手术间做了另一台心脏修复,等消防把钢筋全部取出后,才重新刷手准备进第二手术间。
许脉的脸白得不正常,额头浮着一层细密的汗,闵玥担心地问:“师父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想到昨天她刚站了一台十几小时的手术,闵玥追问:“是不是太累了,腿疼吗?”
许脉摇头,回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没事,走吧。”
两人走进手术间,由护士帮忙穿戴好手术衣、无菌手套和防护眼镜,普外的医生从手术台上下来,将主刀的位置让给许脉,自己站在旁边等。
许脉抬手将放大镜翻下来,正式开始心脏修补。
不知道是因为跟普外的护士默契度不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闵玥总觉得,许脉今天的手上动作慢了许多。
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挥之不散,闵玥没办法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术上,时不时抬头观察一下许脉。
缝合的时候,许脉的眉头越皱越深,她突然停下动作,压抑着喘息,说:“麻烦给我打一针吗.啡。”
器械护士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病人不需要……”
“不是病人,是我。”许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闵玥赶紧抓起无菌纱布帮她擦汗。
她露在口罩外的皮肤,白得彷如深山中的雪,带着肃杀的气息。闵玥慌张地问:“师父你怎么了?”
普外的医生也看出不对劲,上前询问:“许主任,怎么了?”
许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松开器械,抓住闵玥的手,后者赶紧上前托住她的手臂。
许脉像是站不住了,往后退了半步,弯下腰,头靠在闵玥肩上,气若游丝地唤了她一声:“闵玥……”
下一秒,闵玥觉得肩头一热,浓郁的血腥味在鼻尖漫开。普外的医生和器械护士惊恐地瞪大双眼。
闵玥淡绿色的手术衣,从肩膀往下流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迹,像是泼了一碟正红色的水彩。
压在肩头的重量往下坠,闵玥心头一惊,立刻反手去抱身侧的人。许脉下沉的力量非常大,闵玥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咚得一声响。
正在专心盯监护仪的麻醉医生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只见闵玥的手术衣染红了一大片,双膝跪地,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人。
那人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防护眼镜溅满血滴,口罩如同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闵玥颤巍巍地揭开怀中人的口罩,许脉的脸白得像纸一般,而血迹蔓延整张脸,红得刺眼,下巴上的血珠一滴滴地往下落,她整个人如同一支滴血玫瑰。
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天崩地裂,在她心底。
普外的医生最先反应过来:“不好,消化道大出血,快叫消化内科的人过来。”
胸外的医生也跑上来帮忙,从隔壁麻醉间推了张床过来。闵玥不知从哪儿生出的蛮力,咬紧牙关将许脉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听说有本院医生急性消化道大出血休克了,消化内科的人来得很快,一看是许脉,惊讶得眉毛挑得老高。“天哪,这不是许主任吗!怎么这样了?!”
闵玥眼里含着一汪泪,推着病床跑得飞快,轮子跟水泥地剧烈摩擦,几乎撞出火星。
从来都没觉得,一附院竟然这么大,各个科室的病房居然离得那么远,好像隔着银河,怎么都跑不到对岸。
输血,上止血药,大半个消化内科的医生围在许脉病床边忙个不停。慢慢的,许脉的血压开始回升,逐渐恢复到正常范围内。
闵玥一直站在旁边,静悄悄地掉眼泪,等医生说许脉没事了,她干脆呜呜地哭出声。
消化内科的医生吓了一跳,连忙安慰:“怎么还哭了呢?没事了,出血止住了,各项体征都很正常,别怕呀,许主任没事的。”
可闵玥就是哭得停不下来,握着许脉的手,哭得像个迷了路又被警察送回家的孩子。
后知后觉的害怕。
医生们不知道怎么劝,面面相觑,只好说点别的缓和一下气氛。
“等许主任醒了,让她做个胃镜,我估计她胃溃疡很久了,这个可得注意,万一胃穿孔就麻烦了。”
“许主任是你的带教?她平时是不是特别拼啊?你得劝劝她,别光顾着工作,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闵医生,先把手术衣脱了吧,你这浑身是血的,看着怪吓人。”
闵玥闻声脱掉了手术衣,叠好,准备扔到专门的垃圾桶去。看到上面暗红的血迹,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师父吐了这么多血,她该有多疼啊。
她一直忍着疼痛做手术,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让器械护士给她打一针吗.啡镇痛,她还想坚持把手术做完。
她怎么能这么傻?她怎么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又气又心疼,闵玥眼眶一红,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消化内科的见习医生推门进来:“小明月啊,许主任的家属来了吗,得办一下住院手续。”
哭声顿住了,她想起许脉说过,自己没有家人。想了想,开口说:“我来办吧。”
这个见习医生是跟闵玥同一批入职的,算是比较熟,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开玩笑道:“你是以徒弟的身份呢,还是以家属的身份呢?得在名字后面用括号注明。”
鬼使神差,闵玥说:“家属。”
“那行,签这儿吧。”
他把病历本递过来,闵玥接住,一笔一划、无比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画了个括号,在里面签上了“家属”两个字。
“师徒情深呐。”他拿回病历本,盯着签名看了两眼,感叹一句,摇头晃脑地走了。
在场的其他医生看到这幕,忽然有点羡慕,七嘴八舌地说:“我带教过的徒弟里怎么没有这么懂事的?”
“我的徒弟,别说我生病照顾我了,逢年过节连条问候短信都没有。”
“可别提什么短信了,我徒弟连一声‘老师’都没喊过。”
“还是许主任命好,工作上业绩那么突出,生活上还有个贴心的好徒弟。”
“闵医生你觉得许主任怎么样?对你好不好,我听说她很严格,还吓哭过实习生。”
闵玥静静望着许脉的睡颜,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她伸手帮许脉掖了掖被角:“师父待我很好。”
“哦?真的吗,有多好?”
“全世界最好。”
医生们嬉笑起来,说闵医生你真嘴甜。又聊了会儿,快到下班时间,才终于散了。
许脉的右手打着点滴,微凉的液体缓慢而均匀地输入血管。闵玥轻轻地握着输液管,用体温加热液体,免得太凉刺激得她手疼。
她侧着头,安静地望着许脉,眼神温柔而满足。
师父对我更甜。
师父是我的,全世界最甜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点题了!!!
闵玥:呜呜呜师父受苦了,要给师父一百个亲亲!
第51章 相亲
心外科的人收到消息, 一下手术, 立刻聚到消化内科病房探病。许脉最近太累, 再加上短时大量失血, 身体非常疲劳,一直昏睡没醒。
知道闵玥肯定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陈思恬便从食堂打包一份快餐,带到病房, 闵玥却摆摆手, 说没胃口。
陈思恬拍拍她的肩膀, 劝道:“我知道你难受,看到墨爷这样,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但饭还是得吃的,万一你也胃疼倒下了,谁来照顾墨爷呢?”
闵玥被她说服了, 这才捧着盒饭去了走廊,食之无味地塞下一盒米饭。
许脉在工作上的确严格, 但大家也不算是怕她, 准确地说, 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她好像永远不会出错,完美得像神一样,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跟她待在一起,总会不由得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足够好, 会不会拖后腿,她心里是否会嫌弃自己。
但当她倒下了,狼狈地从手术室推去抢救,神情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被监护仪和输液管包围,又恍然觉得,她其实跟自己没什么两样,也是个会生病的普通人。
既然是同类,那很容易就能共情,虽然平时很少来往,但他们来探病时,脸上挂着的担心是真情实意的。
因为许脉近期要严格控制饮食,不能吃固态食物,他们就提了几箱牛奶过来,有人甚至买了一袋成人奶粉,说这个能用热水冲,喝热的对胃好。
闵玥很感动,替许脉收下,并一一道谢。
沈霏知道了之后,也过来探望,见陈思恬在场,没呆多久便找借口先走了。陈思恬立刻道别,跑出去追她。
听说闵玥要整夜陪护,邓桑提议自己也留下,一人负责前半夜,一人负责后半夜。闵玥谢绝了,住院总已经够忙够累了,让她回病房专心工作,这边有自己在就行,让她放心。
男医生毕竟不方便,留下句有事打电话叫我们,便也撤了。
毕竟是本院职工,又可以算作工伤,消化内科直接把许脉安排进双人间病房,隔壁床空着,相当于住了单人间。
夜色渐深,中途换了两次药,等到整个病房区域彻底安静下来,当天最后一瓶液体输完了。闵玥没去麻烦护士,自己动手就把针头拔了,按着针眼止血。
许脉睡得很沉稳,表情放松,像是抛开了一切压力,不去想接下来的手术,不去管科研项目的进度,只专注于当下,单纯地睡觉。
失血导致身体缺水,她的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闵玥找来棉签,沾着温水,轻轻地擦在她的唇上。
离近看,发现许脉眼底的乌青十分严重,是长年累月睡眠不足造成的黑色素沉积。闵玥愁得直叹气,仿佛一夜长大,从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变成了为家庭操碎了心的主妇。
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检查了遍窗户有没有关紧,确认许脉状态很平稳,闵玥才爬上另一张病床,心事重重地入睡。